淺論哲學詮釋學視角下的中醫典籍翻譯
理解的歷史性是哲學詮釋學中一個至為關鍵的概念,怎樣談哲學詮釋學視角下的中醫典籍翻譯?
中醫承載著中國古代人民同疾病作斗爭的經驗和理論知識,是在數千年的醫療實踐中逐步形成并發展成的醫學理論體系,是世界醫學中的一朵奇葩。中醫典籍是中醫理論體系的奠基之作,對中國醫學發展影響深遠,是中國醫學中最寶貴、最光輝的遺產。在全球化背景下,國內外醫學交流日益增多,中醫越來越受到海外醫學界人士重視,來我國學習中醫藥的留學生、進修生也不斷增加。要向海外傳播中醫文化,真正做到中醫藥學全面對外交流,實現“中醫現代化”和“中醫國際化”,讓中醫藥學早日走向世界,中醫典籍翻譯是其中的重要內容。中國歷史上有著長遠的解釋經典的傳統,中醫學的理論體系是基于詮釋學方法而逐步建立和發展的,中醫學術的發展史,也可以說就是對古典著作的詮釋史。[1]而就翻譯的性質而言,語言學和哲學早已達成共識:翻譯即詮釋。[2]從哲學詮釋學角度研究中醫典籍的翻譯,探索如何有效、準確地將中醫經典翻譯成外文的問題具有現實意義。
一、詮釋學
詮釋學是關于理解、翻譯和解釋的學科,在西方有著悠久的歷史和傳統。從古代詮釋學發展到以海德格爾、伽達默爾及哈貝馬斯和阿佩爾等為主要代表,以本體論為主要取向的哲學詮釋學,經歷了一個漫長的歷史時期。詮釋學科奠定者伽達默爾在其著作《真理與方法》中給詮釋學定義為:研討對文本的理解技術的古典學科就是詮釋學。[2]理解的歷史性、文本的開放性和未定視域與視域的融合是哲學詮釋學三大重要概念。哲學詮釋學認為翻譯即解釋,翻譯必須基于理解,有理解就有解釋,解釋是翻譯的普遍特征。哲學詮釋學和翻譯研究都是探尋意義轉換問題,因此能夠對翻譯研究產生指引作用。
二、中醫典籍的翻譯
1.理解的歷史性
理解的歷史性是哲學詮釋學中一個至為關鍵的概念。歷史性是人類生存的基本事實,人是歷史的存在,有其無法擺脫的歷史特殊性和歷史局限性。我們的理解必須始于籌劃熟悉的東西,這種熟悉的東西就是前見。正是人的歷史性決定了人具有前見,任何理解都是帶有前見的理解,只有合理的前見才能達到正確的理解和解釋。伽達默爾認為誰試圖去理解,誰就面臨著那種并非由事物本身所產生的前意義的干擾。[3]任何理解都是在歷史內進行的,任何作者和讀者都以自己的一定生存方式處于歷史中,闡釋活動就是正確地評價和適應歷史性。因此,在翻譯過程中,闡釋者不可避免地要把他自己的前見帶進所要翻譯的原文本之中,而不是用空白的頭腦去被動地接受。譯者的前見對原作所作的闡釋實際上是創造性的表現,這為我們重新審視翻譯中譯者的地位及譯者的主體性和創造性提供了新的理論視角和評價依據,中醫典籍翻譯應該體現譯者因素。以李照國(以下簡稱“李譯”)和吳氏父子(以下簡稱“吳譯”)所翻的《黃帝內經》為例:
岐伯對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陰陽,和于術數。
李譯:qibo answered,“the sages in ancient times who knew the dao(the tenets for cultivating health)followed [the rules of] yin and yang and adjusted shushu(the ways to cultivate health).
吳譯:qibo answered,“those who knew the way of keeping a good health in ancient times always kept in their behavior in daily life in accordance with the nature. they followed the principle of yin and yang and kept in conformity with the art of prophecy based on the interaction of yin and yang.
在以上翻譯中,“道”李譯為“the dao(the tenets for cultivating health)”;吳譯為“the way of keeping a good health… always kept in their behavior in daily life in accordance with the nature”。“術數”李譯為“shushu(the ways to cultivate health)”;吳譯為“the art of prophecy based on the interaction of yin and yang”。
李照國先學英文,后習醫學,他翻譯《黃帝內經》的原則就是譯古如古,文不加飾。[4]李譯中術語傾向異化,將相關翻譯作為文內注解附于其后,以保持中醫概念的原始內涵。篇章翻譯較嚴格地遵守原文的結構形式和表達方式,需要增加的詞語均置于中括號之中。李譯本普遍被我國中醫翻譯界認為是漢語背景譯者英譯《黃帝內經》的代表,入選《大中華文庫》。
吳連勝(1916-1998),著名經濟學家,1995年移居美國加洲。吳奇1988年起先后在美國教中醫至今。為了增加目的語讀者的接受度,吳氏父子翻譯《黃帝內經》傾向于歸化,獲1996年第三屆世界傳統醫學大會最高榮譽金獎。
2.文本的開放性和未定性
文本本身并沒有意義,文本的意義是文本和讀者相互作用的產物,只有在讀者的閱讀過程中才能產生。文本只是提供給讀者一個圖式化的框架,這個框架無論在哪一個方向和層次上都有許多空白,有各種未定點和無數個可以把握的確定點,這種意義結構的疏狀形形態便造成文本的意義總是呈現出未定性和開放性。文本的這種未定性和開放性不斷地喚起讀者以各自不同的方式賦予未定性確定的含義,從而更新原來的視域,使文本的意義永遠處于向未來生成的無限可能性之中,為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充分發揮想象力提供了廣闊的空間。特定時代的譯作只是特定歷史和特定文化條件下的臨時性產物,同一個譯者在不同的時間和空間會有不同的視域,而不同的譯者由于生活的時間和空間不同,其視域也不可能相同。文本的意義總是和理解者一起處于不斷形成的過程之中,譯者可以在不同時期從不同的角度對文本進行解讀,從而激發出在數量和質量上都不盡相同的意象,產生不同的意義,形成不同的譯本,這就為譯者提供了重譯同一文本的機會。
從1925年dawson節譯的《素問》至今,《素問》共正式出版過13個重譯本。而《本草綱目》英文節譯本早在1736年便以《the general history of china》在倫敦出版。從1929 年起,《本草綱目》陸續被譯成的英文版有10多種,其中曾在北京協和醫學院及上海雷士德醫學研究院任職的伊博恩(b. e. read)與同事一起,把《本草綱目》近86%的卷數內容作了較全面的介紹和研究,較忠實地反映了原著的面貌。最近由羅希文教授領銜的團隊翻譯的500余萬字的譯本是世界首部《本草綱目》全文英譯本,中草藥名全部采用漢語拼音、拉丁文名稱和英文名稱對照的方式,譯本加了大量注釋并附上了漢語拼音和wade-giles拼音對照表等八個附錄以幫助讀者理解中華醫學的精髓。
中醫經典文本的真正意義是多層面的、未完成的和不斷更新的結構,是理解者和理解對象相互作用、相互融合的過程。重譯是翻譯發展過程中必然會出現的一種合理的現象,中醫典籍的每一次重譯,都是對文本的再次開掘。正是通過這樣不斷重譯,賦予了中醫典籍新的詮釋角度和時代氣息,讓讀者更接近典籍本身,而不同譯本的存在也符合異語讀者存在著不同閱讀視域的客觀需求。
3.視域與視域的融合
視域就是視力所及的區域,它囊括了從某個特定的立足點出發所能看到的一切。[3]視域是個體的世界觀、價值觀等觀念的總和,文本總是含有原作者的視域,而譯者具有其所處的時代背景中形成的視域。譯者會帶著他原有的視域去閱讀文本,從而與原作者的視域產生沖擊,形成新的視域。而這個新的視域還要與目的語視域碰撞,又產生個完全不同于前面的視域。語言是文化的載體,文化浸潤在語言之中,語言與文化密不可分。人總是生活在客觀歷史環境中,人所生存的最基本的環境就是文化,文化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譯者的視域。譯者視域與原語文本視域的相互融合,不是發生在某一個文化內,更不是發生在真空中,而是發生在跨文化的語境中。因此翻譯的過程就是在跨文化的歷史語境中,具有歷史性的譯者使自己的視域與源語文本視域互相發生融合而形成新的視域,并用浸潤著目的語文化的語言符號將新視域重新固定下來形成新文本的過程,[5]中醫典籍翻譯應該體現文化因素。
道家認為宇宙中的一切都是相互依賴、相互影響的,中醫是在道家精神理論所闡述的宇宙整體觀的基礎上產生的一套治病和保健的方法。中醫提出的天人相應觀是關于生命形成與成長衰老過程與自然接受變化通應的重要命題,是中醫整體觀的基本內涵。如“人以天地之氣生,四時之法成。”“天地合氣,命之曰人。”“人與天地相參也,與日月相應也。”這幾例中“天地”應譯為“heaven and earth”而不是“sky and earth”,以維護中醫文的文化內涵和原始氣質。
中醫是中國民族文化的代表,顏色詞帶有強烈的民俗色彩。中醫的五色為:青色、黃色、黑色、赤色和白色。其中青色是中國特有的一種介于藍色與綠色之間的顏色,在文字描述上常無法確切表達出肉眼所見效。青色象征著堅強、希望、古樸和莊重,傳統的器物和服飾常常采用青色。中醫中青色合于肝臟,其味為酸,其色澤變化可反映人內在臟腑氣血的運行情況。如:“東方青色,入通于肝。”“故色見青如草茲者死,……青如翠羽者生。”等,翻譯時可根據具體情況譯為“green”或“blue”。
在中醫里,五臟在形態學上都等同于西醫解剖學中同一名稱的器官,可它們的生理功能和病理變化的解釋遠遠不同于西醫生理學和病理學對它們的解釋。如“腎”西醫學說它是
人體泌尿系統的一個臟器,其生理功能是主導尿液分泌排泄和調節人體水液代謝。中醫對腎的理解含義、范圍要廣得多。五行中水與腎相對應,指的是腎在中醫中的重要性,腎主持人體水液代謝,還具有主藏精、主骨、主司二便、主管人體生長發育、生殖繁衍等生理功能。腎亦為肝之母臟,當腎陰不足時,肝陰也常虛虧,治母也能治子。因此“肝、心、脾、肺、腎”直譯成西醫的“the liver,the heart,the spleen,the lung and the kidney”而不加任何處理容易使目的語讀者產生錯誤理解。
三、結語
哲學詮釋學是指對于文本意義的理解和解釋的科學,中醫典籍是中國文化的百科全書,中醫典籍研究的歷史就是一部詮釋史,它的譯介對中醫文化的傳播具有重要意義。翻譯同時也是闡釋,亦即譯者對所給定的文字、文本進行全面闡釋的過程。哲學詮釋學中理解的歷史性、文本的開放性和未定視域與視域的融合等觀點揭示了理解的復雜性和歷史性,用其指導中醫典籍翻譯具有重要意義。哲學詮釋學理論指導下的中醫典籍翻譯是動態的,應體現譯者的主體性;是開放的,不同時空、不同視角會產生不同的譯本,不同譯者的背景也決定翻譯策略選擇的多樣性,重譯現象的存在具有合理性;是一種跨文化解釋,翻譯活動應置于文化背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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