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戰略的境界,不可避免地會涉及到戰略的兩個方面:戰略是什么?如何戰略?
戰略是知行合一的,即對戰略的認識與戰略性行動的統一。戰略的境界不同,這種統一的內涵也就不同。“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大事業、大學問”就是某個人生領域中的戰略性成就,王國維講的三種境界,均包含著戰略認識與行動的統一。
先看第一境:“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這是尋覓戰略的境界。戰略的產生,源于對現實生活的不滿意,具體而言,就是對生存質量的不滿意,“西風”和“凋碧樹”是絕佳的形容。
不滿意“昨夜”的生存質量,怎么辦?對生活進行重新發現,即“獨上高樓”,也就是獨立地去觀察和思考,并且要“站得高,看得遠”。觀察和思考的對象是什么呢?是外在的東西。這種觀察和思考的極致,就是“望盡天涯路”,方方面面都涉及到。
這種境界中的人,往往什么都想學,什么都想試一下。這種人抱著“好東西用了肯定沒壞處”的想法,緊跟戰略與管理的潮流,是諸多模式、模式、方法、理念的跟隨者,但是他們卻很少思考這些東西是否符合自己的具體情況。由于放眼看到的都是“天涯路”,而忽略了腳下的臺階,摔個跟斗、交個學費也是常有的事。
再看第二境:“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第一境的人在摔得鼻青臉腫之后,終于發現外在的模式不符合自己發展的要求。于是趕跑管理咨詢公司的專家,不理睬商學院的教授,然后掏出《孫子兵法》和一大堆的企業家傳記,關起門來自己琢磨。
由于一切從頭開始,這是一種非常艱辛的追索,往往導致追索者“衣帶漸寬”。但是追索者并不放棄,因為在企業的生死存亡面前,這種追索是絕對有必要的,是“終不悔”的。由于自身的局限性,追索者并沒有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因此雖然怪招頻出,卻往往行事偏頗,只是自己折騰自己,也就是“為伊消得人憔悴”。
于是就有了戰略的第三境:“眾里尋他千百度,回頭驀見,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搞戰略的,誰都不是呆子。受不了自己的折騰,自然就要“回頭”,也就是對“眾里尋他千百度”進行一種回顧。這種回顧使人們從過去的摔打和琢磨中抽身而出,以一種超然的心態去審視自己所面對的管理世界。超然中的人,往往突然從“燈火闌珊”的理論和方法中,領悟到問題的答案——“那人”。這種領悟往往在無意中不期而至,也就是“驀見”。在這種超然回顧中,人們才真正地理解模式、模式、觀念和方法對于企業的意義所在,于是理論與實戰的關系得以理論,人們得以在戰略中有所為而有所不為。
宋代禪宗大師青原行思提出參禪的三重境界,與戰略的三重境界大體相當,只是更加偏重于認識:“參禪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禪有悟時,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禪中徹悟,看山仍然是山,看水仍然是水。”
在他們第三重境界中,我們似乎解除了來自自身和外物的束縛,但是“我”與“山水”和“那人”仍然保持著隔離。我們與“燈火闌珊處”的“那人”之間,或者與“山水”之間,到底有什么關系?我們應該如何把握“那人”和“山水”,來展開全部的戰略?
戰略的第四境,蘊含著這些問題的全部答案:在“那人”和“山水”那里,我們不僅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且與“那人”和“山水”融為一體,在這種對自身和對象的整體性把握中,我們得以施展出全部的戰略能動性。
但是,答案的表達卻是間接而隱晦的,因為表達本身也是一種行動,這種行動必須通過這種方式來服從戰略的整體性。中國傳統文化對第四境的描述,往往是面對多個重大的人生領域,通過“用兵如神”的精微形容或“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的幽深隱喻,在多個生活視角中展開。
在這種境界中,所有的模式、模型、理念、方法,既被徹底地顛覆,又被當作戰略的外殼和工具,來展現戰略的活的靈魂,來實現全部的戰略意圖。在任何一個人生領域,只要面對重大人生問題時,我們就會進行戰略。在冷兵器時代,劍術是重要的人生領域。越曄這樣表達劍術中的戰略第四境:
“其道甚微而易,其意甚幽而深。道有門戶,亦有陰陽。開門閉戶,陰衰陽興。凡手戰之道,內實精神,外示安儀,見之似好婦,奪之似懼虎,布形候氣,與神俱往,杳之若日,偏如滕兔,追形逐影,光若佛彷,呼吸往來,不及法禁,縱橫逆順,直復不聞。斯道者,一人當百,百人當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