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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信息的哲學問題到信息哲學
原載:《自然辯證法研究》,第19卷第1期,第45-49頁,74頁,2003年。(此處本文稍有修改)
從信息的哲學問題到信息哲學
劉 鋼
(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北京 100732)
摘要:“信息”的哲學問題由來已久,但一直未引起哲學界真正重視。最近西方哲學界提出“信息哲學”(philosophy of information, 簡稱PI)研究綱領,把“信息”作為哲學基本概念列入研究范疇,認為它和存在、知識、意義具有同等重要的基礎性地位。哲學面臨著信息轉向。本文將著重介紹信息哲學這門新興的、具有交叉科學性質的哲學學科是如何成為可能的。
關鍵詞:信息;信息哲學;信息轉向;研究綱領
一、前 言
當代信息哲學創始人、牛津大學哲學家弗洛里迪(Luciano Floridi)完成了耗時數載,經過廣泛辯論的工作,詳細論述了信息哲學作為一個研究綱領何以成為可能。早在1996年弗洛里迪便提出“信息哲學”的概念,并在其著作《哲學與計算導論》闡述了信息哲學的研究對象與任務(Floridi 1999)。不久前,西方哲學界權威性期刊《元哲學》又發表了他的論文“什么是信息哲學?”(Floridi 2002a,劉鋼 2002),其中他對信息哲學這門新興的、具有交叉科學性質的哲學學科進行了詳盡的論證。他的基本論點是:信息哲學代表了一個獨立的探究領域(獨特的話題);為傳統的和新的哲學話題提供了創新的手段(原創性的方法論);能與其他哲學分支并立,為信息世界和信息社會的概念基礎提供系統論證(新的理論)。這是哲學界第一篇系統地分析信息哲學性質的綱領性文章。我們認為正是這一點恰恰是其價值所在,因為信息哲學作為哲學的一門獨立的學科從此便有了一面旗幟。
二、信息哲學興起的背景
20世紀下半葉以來,以信息技術為主導的“大技術”(包括遺傳基因工程和太空技術等)日益顯示出強大的生命力。過去的50多年,無論是理論方面,如信息論、控制論、系統論等、還是應用方面,如從晶體管電子計算機到今天的互聯網,無不與信息相關。具體說來,科學技術發展的圖景呈現出科學“轉向”技術的趨勢。結果是將人類帶入信息社會。信息社會使人們的生存方式發生了巨大變革。縱觀人類文明史,可以說沒有任何技術向信息技術那樣對人類社會產生如此巨大的影響。
然而,盛行于英美的分析哲學卻沒有跟上時代的步伐,在上個世紀最后25年走向衰落。主要是因為它的批判功能遭到了拋棄,致使科學主義在許多哲學分支成為主導力量,其結果便是“哲學再次被普遍地看作是科學的延伸。”(Hacker 2001),也就是說,哲學漸漸變成科學的附庸,甚至成了科學的“婢女”和“小工”。然而,正如維特根斯坦所指出的,哲學或者在科學之上,像科學的女皇(這個時代科學家認為已經一去不返了),或者位于科學之下,為科學廓清道路、奠定基礎。然而,無論是在科學之上或是在科學之下,“哲學都不是與科學比肩的學問。”(Wittgenstein 1997) 實際上,世界以及對世界的科學描述越復雜,哲學的話語水平也就必須越基本,只有這樣才能使哲學自身保持一種超越、批判和反思的地位,這才是哲學的理由。
哲學對信息技術的反思主要基于兩條進路,在與社會需求的互動中最終成就了信息哲學。一條是批判性的,即對技術的哲學反思,這主要始于歐陸的人文學者,尤其是現象學、存在主義、法蘭克福學派以及后現代主義的哲學反思,都是非常具有深度的。同時在社會認識論、媒體理論以及應用倫理學諸多方面,也取得了相當的研究成果。另一條則屬于建設性的,即沿著形式科學提出的哲學問題向前推進。譬如說,邏輯學家圖靈提出人工智能問題,在哲學領域中綻放出眾多奇葩,在語言哲學、心智哲學、解釋學和形而上學等諸多學科都能見到人工智能的身影。數學家維納提出的關于信息的本質問題,則對傳統哲學提出了挑戰。逐漸地“信息”便成為哲學的一個獨特話題,信息理論的哲學方法(IPM)的廣泛采用在哲學領域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它的理論成果不僅具有學術價值而且還為信息社會提供了系統性論證。
三、信息哲學的發展歷程
當代信息哲學從雖然從信息的哲學問題脫胎而來,但形成獨立的研究綱領,卻是上個世紀90年代后期的事情。而美國哲學會哲學與計算機分會(American Philosophical Association -Philosophy and Computers, APA-PAC)所組織三次大的活動功不可沒。第一次是1985年該會促成的計算機倫理學;第二次是始于90年代中期美國的“計算機如何改變哲學”的全國性哲學普查;第三次則是2002年推出“什么是信息哲學?”這篇宣言。所有這三次大的活動,均得到西方權威性哲學刊物《元哲學》的全力配合,分別出版題為了《計算機倫理學》(1985)、《數字鳳凰--計算機如何改變哲學?》(1998)以及《賽博哲學--哲學與計算機交匯》(2002)的專刊。而美國哲學會哲學與計算機分會的兩任會長拜納姆(T. W. Bynum)和穆爾(J. H. Moor)則對這三次大的活動起了積極和直接的推動作用。
從信息的哲學問題到信息哲學并非一帆風順,追溯它的發展歷程,大致可劃分為三個階段:
(a)探索階段。圖靈于30年代便開始發表關于人工智能的文章。在以后的50年中,信息論、控制論、系統論、人工智能、計算科學、復雜性理論以及信息與通信技術等,相繼引起哲學界的關注,尤其是人工智能。信息的科學研究為其成為哲學中一個獨立探索的領域奠定了基礎。這期間也不乏一些力作問世,如1978年斯洛曼(A. Sloman)在他的《哲學的計算機革命》這部著作中,便宣布了新的以人工智能為基礎的哲學范式。他大膽地預測道:“數年內倘若還有哲學家依然不熟悉人工智能的主要進展,那么他們因其不稱職而受到指責,便是公道的。在心智哲學、認識論、美學、科學哲學、語言哲學、倫理學、形而上學和哲學其他主要領域中從事教學工作而不討論人工智能的相關方面,就好比在授予物理學學位的課程中不包括量子力學那樣不負責任。”(Sloman 1978) 然而,直到20世紀80年代之前,學術界卻未能提出一種成熟的,具有創新意義和影響力的研究綱領。而人工智能的作用就好像是特洛伊木馬,將一種更具包容性的概念引入哲學的城堡。
(b)徘徊階段。信息社會迎來了歷史上最快的技術增長。此前沒有任何一代人曾經暴露在如此異常的技術力量的加速度之下。信息和計算機網絡資源利用占有絕對的地位,其現實性便是相應的社會變革和倫理責任。在主導科學和社會生活及未來的所有因素中,信息與計算機科學和信息與通信技術是最具戰略意義的,信息成為社會生產與交往的重要的資源。即便如此,信息哲學依然被視為跨學科的(transdisciplinary)而非交叉科學的(interdisciplinary)。哲學界和科學界對其發展尚未做好準備;而文化和社會背景也同樣。信息哲學只有在兩個領域之間搖擺不定。一方面產生許多有意義的成果,但僅限于一些研究專業,如人工智能哲學、計算機倫理學等。另一方面,則作為方法論被其他領域所吸納。這兩方面的趨勢為促使信息哲學成為獨立的研究領域做出了進一步的貢獻。
(c)確立階段。上個世紀80年代末,信息作為哲學的一個基本概念開始得到哲學界的承認,如國際著名的哲學家達米特(M. Dummett)在其《分析哲學起源》中,贊同信息是比知識更基本的概念的觀點。(Dummett 1993) 此外,美國《時代周刊》將個人計算機評為1982年的“年度人物”。1985年,美國哲學會創建了哲學與計算機分會。同年,美國主辦的權威哲學期刊《元哲學》出版了題為《計算機與倫理學》的專號。首次由計算與哲學協會(Association of Computing and Philosophy, CAP,即目前國際計算與哲學協會(IACAP)的前身)出資贊助的年會于1986年在克利夫蘭州立大學召開。到了20世紀80年代中期,哲學界已經完全意識到信息哲學所探討的問題的重要意義,同時也確認其方法論和理論的價值。信息的概念、方法、技術和理論已經成為強大的“解釋學裝置”。它們形成了一種元科學,具有統一的語言,在包括哲學在內的所有學術領域暢通無阻。1998年,《元哲學》出版了《數字鳳凰棗計算機如何改變哲學》專刊,這是美國哲學會哲學與計算機分會的在1997年完成的哲學普查總結。其中首次確認信息哲學的涌現是哲學的一股新生力量,改變了哲學家理解那些諸如心智、意識、經驗、推理、知識等諸多哲學基礎和概念的方式。(Byn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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