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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叔華與中國現代自由主義文學流派的探討論文
論文關鍵詞:凌叔華;“現代評論”派;新月派;京派
論文摘要:凌叔華在與“現代評論”派、新月派以及京派的文學互動中.逐步確立了以人為本的自由主義思想,并用創作實踐著自己的文學理想。這使她成為“現代評論”派、新月派和京派的代表作家。
“五四”時期,周作人提出“人的文學”和開辟“自己的園地”的主張,胡適倡導表現個性的文學。為整個自由主義文學的發展提供了最初的理論根基!拔逅摹边\動落潮后,自由主義作為一種文學思潮逐步發展,它堅守著文學的獨立品格,烘托著左翼文學的時代話語,參與撰寫了整部中國現代文學史。“現代評論”派、新月派和京派作為自由主義文學思潮的代表社團,它們從一個地域、一個角度共同呈現出中國現代文學史上自由主義文學逐步深化的過程。
陳學勇先生指出:“凌叔華堪稱‘現代評論派’、‘新月派’、‘京派’的重要作家。貫穿先后接連出現的這三個文學流派,成為它的代表作家,只有凌叔華一人!边@句話不僅肯定了凌叔華與自由主義文學流派的關聯,而且揭示了凌叔華在這三個流派中的獨特地位。
一
凌叔華出身于古老北京官宦之家,是燕京大學外文系的高材生,與胡適、周作人、陳西瀅、徐志摩、沈從文等人交往甚密,獨特的文化際遇賦予了她獨特的藝術氣質,為她成為一名追求藝術個性、堅守文學獨立的自由主義作家奠定了基礎。
凌叔華從童年時代起就承受了不同自然環境的陶冶,從北京到廣州,從東京到天津,凌叔華的性靈得以舒展。又因為凌叔華自幼表現出了出色的繪畫天賦,父親在她7歲時便延請繆素筠、王竹林、齊白石和陳師曾、辜鴻銘等人教她學習文人畫和古典詩詞.使她受到傳統文學藝術的熏染。早期的游歷和家庭教育不僅作為一種生活方式,更是一種文化精神,充實著凌叔華內在的氣質修養,再加上她本人嫻靜溫婉的性格以及在傳統士大夫文化的浸染下對主體精神價值的追求,共同形成了她傳統知識女性的溫婉細致、從容蘊藉的文化心理。凌叔華在繪畫的過程中體味到了保持自己獨立精神世界的可貴,“決不可畫不想畫的東西,畫什么都要出乎真心,可不要以畫取悅任何人。”瞄研并通過文入畫的創作來達到主體精神的自由與愉悅。然而凌叔華作為父親的第四位夫人所生的四個女兒中的三女兒和大家庭眾姐妹中的“十姑娘”,從母親的眼淚中領略了女人難言的辛酸,封建大家庭重男輕女的思想使她忍受著作為女兒的自卑與孤獨。她開始本能地關注女人的命運和不公正待遇,質疑男性的中心地位,“我看不見得男孩子長大了就都能給家里露臉,當宮的,當賊的,都是男人”,并且立志要為女性贏得話語權。
1919年,凌叔華進入天津北洋直隸第一女子師范讀書。1921年,凌叔華考入燕京大學外文系。更全面地接觸到西方近現代文化,因為對文學的濃厚興趣,她憑借外文的便利,與西方文學直接對話,切身感受到其人本思想的巨大魅力,特別是英美文學中的自由主義更強化了她對童年大家族不幸生活經驗的認識。生活經驗作為一種感性認識深埋于人們的記憶當中,只有當人植入強烈的主觀價值判斷.對其進行理性反思和人生價值的評判時。它才會變得有意義。聯系大家族女性的悲慘命運.以西方人本思想為參照,反觀中國傳統倫理道德教義,凌叔華深刻地認識到古往今來的女性悲劇皆源于宗法制文化以及植根于其中的國民劣根性。凌叔華正是在中西文化的整合中形成了以人為本的文學觀,她執著于描寫女性和兒童,以期針砭時弊、健全人性;主張文藝的寬容、自由與個性,追求質樸簡潔的藝術風格,這正是凌叔華成為“現代評論”派、新月派和京派三個文學流派重要作家的精神根源之所在。
凌叔華的大家閨秀氣質使她對紳士文人感到天然的親近,她自然地選擇了周作人、胡適、陳西瀅、徐志摩等紳士文人作為自己的師友.她能夠成為三派的重要作家與她的生活和交際圈有很大關系。1923年,當時正在燕京大學讀書的凌叔華選聽了周作人“新文學”課程,并且致信周作人,請他指導寫作。讀完凌叔華的信。周作人感到她是一個相當有才氣的女子,便向《晨報副刊》推薦了她的小說處女作《女兒身世太凄涼》,周作人作為凌叔華步入文壇的首薦之人。功不可沒。
1924年5月,泰戈爾訪華在凌叔華生平中的意義非同尋常.她因為一次接待泰戈爾的茶會結識了陳西瀅、徐志摩、胡適,從此與這批名流發生密切交往。陳西瀅創辦的《現代評論》為凌叔華初期的小說提供了重要園地,正如魯迅所言:“《現代評論》比起日報的副刊來,比較著重于文藝——凌叔華的小說,卻發祥于這一種期刊!痹谖膶W上凌叔華虛心接受陳西瀅的意見,她將《女兒身世太凄涼》、《資本家之圣誕》棄于《花之寺》這本小說集之外,正是因為陳西瀅批評它們“文字技術還沒有怎樣精煉”。出于志同道合。凌叔華與陳西瀅由相知到相愛,并最終結為夫婦.成為中國現代文學史上不可多得的文壇伉儷。
“現代評論”派和新月派的靈魂人物徐志摩則是凌家?。對凌叔華的寫作相當關心,經常予以意見和鼓勵,凌叔華稱“志摩同我的感情,真是如同手足之親,而我對文藝的心得,大半都是由他的培植”,“與志摩永久是文學上的朋友”。徐志摩則視凌叔華為“一個真能體會,真能容忍,而且真能融化的朋友”,不僅如此,徐志摩還是凌叔華難得的文學知音,他說“《花之寺》是一部成品有格的小說,不是虛偽情感的泛濫,也不是草率嘗試的作品,它有權利要求我們悉心的體會!髡呤怯杏哪,最恬靜最耐尋味的幽默,一種七弦琴的余韻,一種素蘭在黃昏人靜時微透的清芬!
胡適作為“現代評論”派和新月派的精神領袖,則是被凌叔華尊為師長,無論是處世之道,還是文學創作中的難題,她都喜歡向他請教。就師法契訶夫的問題,凌叔華也不止一次向胡適請教:“原來我很想裝契訶夫的俏,但是沒裝上一分,你與契老相好,一定知道他怎樣打扮才顯得這樣的俊俏。你肯告訴我嗎?”嘲。啪類似此種通信,從1924年底至1943年,達25封。此外,她與丁西林、楊振聲、沈從文、蕭乾等人也通過“現代評論”派、新月派和京派的各式沙龍聚會,建立了良好的友誼并達成文學共識。與這些紳士文人的密切交往,再加之頻繁供稿,凌叔華很自然地被歸人這個紳士文化團體。
二
“現代評論”派、新月派以及后來影響頗大的京派,不僅成員之間有交叉性,其主導精神更有共通性,而凌叔華又是唯一一位涉及這三個流派的代表作家,通過她與三個流派文學活動的互動,勾勒出以人為本的自由主義文學思想正式確立的輪廓。
1.與“現代評論”派的關系
1925年l2月,《現代評論》周刊創刊于北京,這成為凌叔華當時發表創作的主要園地!冬F代評論》尤其強調理性在文學創作中的重要地位,認為“文藝美里涵有理智的光芒”。1911勢與《現代評論》的文學主張相適應,凌叔華的文風發生了根本轉變。
1923年。凌叔華讀到蕭度的《純陽性的討論》,憤憤不平地澄清男作家對女學者的誤解,提醒他們“請你們千萬不要把女子看作‘無心前進的,可以作詩就算好的,或與文無緣’的一路人”。隨后,凌叔華在給周作入的信中表達了最初的創作思想和志向!傲⒍ㄖ饕庾鲆粋將來的女作家”,原因是“中國女作家太少了,所以中國女子思想及生活從沒有叫世界知道的”。她早期的兩篇小說《女兒身世太凄涼》和《資本家之圣誕》,直露地為女性吶喊,呈現出激進女作家的風貌。前一篇將“叫男人當作玩物看待幾千年”的女性屈辱史濃縮成封建家庭中的三位女子悲慘的身世經歷。并發出了“女子不是人嗎?”的強烈控訴,后一篇,作者的筆鋒直指罪惡的資本主義社會,嘲諷資本家的虛偽嘴臉和奢侈生活,強烈的憤慨溢于言表。
加盟“現代評論”派,幫助凌叔華找到了符合其閨秀身份的敘事基調,并逐漸整理個人思想進而初步形成了自由主義文學觀。同時,凌叔華的創作映射出《現代評論》的辦刊思想:尊重作家個人的價值,倡導~種泛化意義上的人類之愛,以冷靜的態度去關照人生。凌叔華以自己的小說創作為《現代評論》構筑更加多彩的文藝天地,突出了《現代評論》的文藝性特征。凌叔華這一時期創作力勃發,從1925年到1928年,共發表小說16篇、劇作1篇、散文1篇和譯作2篇,代表作有《繡枕》、《中秋晚》、《酒后》和《花之寺》等。這一時期,凌叔華的女性意識由對外的索取和認同轉向對內的反思和審視。這種內省以兩種形式出現:一是對女性深層意識的剝露和批判.一是對婦女解放、個性解放的實質的探詢和反思。在深受傳統熏染的舊式女性和受過“五四”洗禮的新式女性身上,凌叔華冷靜地揭示出她們的隱形人格——強烈的傳統意識。在藝術上,凌叔華不再是濃墨重彩、情緒張揚式的激情噴吐,而是以女性溫婉輕柔的筆觸。用嫻淡秀逸的敘述、淡雅清麗的景物描寫和敏銳細膩的心理刻畫.營造出一種淡泊幽遠的意境,于平淡中見韻味,顯示了哀而不傷、樂而不淫、怨而不怒的含蓄中和之美。
2.與新月派的關系
相近的性情特征、藝術旨趣和成員的相互交叉,使得“現代評論”派和新月派不論是外在風貌還是內在氣韻上都有著驚人的相似。因此,它們是兩個相對獨立但又未被截然區分的社團。泰戈爾訪華后,凌叔華就經常參加新月社的文學沙龍.她的第一本小說集1928年1月由新月書店出版,而《新月》自1928年3月創刊起就是凌叔華小說發表的主要陣地,因此,她被歸入新月派也是必然。
新月派是一個極度崇尚性靈的文人群體。也就決定了他們是一個以詩文見長的文學流派。朱壽桐先生曾這樣總結過:“小說,特別是在新月派正統觀念理解下的小說,需要通過人物塑造和情節構織對更普遍的社會生活有所反映,這殊非新月派紳士文人之所長!毙略屡晌娜顺缟凶杂、不羈的性情特征,在創作中表現為“直著寫,沒有曲折。也少有變化”的寫作風格,甚至有時是“跑野馬”式的創作,這顯然與小說的寫作要求不符,因此。他們大都不擅長小說之道,可以說凌叔華即使不是新月派唯一的小說家,至少也是最具代表性的小說家,她用小說創作豐富了新月派的文學面貌。
自由和理性是新月派同人基本上都認可的兩個文化命題。所謂自由,是指不僅要實現人的身體解放,更要保持人的精神自由,“就是打破了頭,也還要保持我靈魂的自由”。而理性作為一種文學精神。首次被新月人正式提出,它是“有紀律的,有標準的,有節制的”,即對所表現對象施以情感的駕馭和想象的節制。凌叔華在《新月》上共發表了8篇小說。似乎是受到新月派詩性的熏染,凌叔華這一時期的小說也寫得格外靈動!动偭说脑娙恕肪褪且黄娀≌f。凌叔華以描繪水墨山水畫的眼光觀照自然景色,呈現在面前的是色彩變幻的景象和古典詩詞的意境。這是一首呼喚人性自由的歌謠,小說敘述的是原本高貴冷傲的雙成在與自然的親近中煥發了青春朝氣的故事,這無疑暗合了新月派追求“靈魂的自由”的人本主義觀念。要言之,凌叔華以小說的形式書寫著新月派的文學理想,完善了新月派在文學各領域的均衡發展。小說作為紳士性情的另一載體,在新月派文學中取得了獨樹一幟的地位。這離不開凌叔華的創作。被稱為“新月派作家中的小說圣手”她,在與新月派同人互動交流的過程中,逐步完善自身對女性人格的深層思索,同時又以表現對人的關懷和追求個體心靈自由的文學創作強化了新月派紳士文化的表達。
3.與京派的關系
1929年至1934年,凌叔華在北京古物陳列所任專門委員,這一時期她的創作數量銳減。1933年6月,《新月》終刊,同年,楊振聲、沈從文、蕭乾主編《大公報·文藝副刊》,這儼然是京派作家自己的園地,凌叔華這一時期的作品多發表于此。1935年,凌叔華開始主編《武漢日報》《現代文藝》副刊,“此刊是當時華中文學重鎮,也可謂北方‘京派’的一個分支,與天津《大公報·文藝副刊》曾互稱‘聯號’,稿件上互相支持。”在這里,他們堅守著自己那些或許有點不合時宜而總顯出幾分寂寞的文學理想。凌叔華之所以會與京派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其核心還在于他們共同的思想基礎。對于京派作家而言,人性的觀念具有異乎尋常的意義,他們認為只有人類共通的人性才是照亮文學世界的光芒,人性是他們文學創作的出發點,也是他們觀照現實世界的基本立場。凌叔華在《現代文藝》發刊詞中宣稱:“文藝的任務在于表現那永久的普遍的人性,時代潮流雖日異月不同,文藝的本質,卻不能隨之變化,你能將這不變的人性充分表現出來,你的大作自會博得不朽的聲譽。”可見,對人性美的體現和追求是凌叔華與京派同人共同的創作旨歸,文學的目標就是建構優美自然的人生理想,達到人性各方面的和諧發展!熬嚯x說”則是京派作家調整文藝與人生關系的準則,他們要求文學的獨立自足性,避免文學與功利靠得太近。凌叔華主張:“文學應當屏絕功利主義的臭味,”“文藝也似其他學術一樣,有它絕對的,尊嚴的獨立性,它不能做任何主義的工具!
凌叔華不僅從理論上倡導,而且在創作上實踐著京派的文學理想。如果說沈從文筆下的湘西原始野蠻氣息可以“當作火炬,引燃整個民族青春之焰”,那么凌叔華筆下的兒童稚嫩心境同樣可以喚醒被異化的人性,它豐富了京派人性的表現樣態。他們共同的出發點在于以道德啟發國民性。強化中華民族的生命力度。正如嚴家炎先生所說:“用童心寫出一批溫厚而富有暖意的作品,正是凌叔華為京派作出的貢獻。”短篇小說集《小哥兒倆》描寫天真稚嫩的兒童心境,作者希望從兒童身上尋找未被社會異化的人性,構建兒童式的理想人格,喚醒人們對人性美好的共同追憶,對抗現實社會的污濁和混亂!豆彭崱酚猛氖澜绲拿篮脕矸匆r出成年世界的勾心斗角、互相傾軋和傷害,以富人的為富不仁來映照窮人的善良寬厚。表達了凌叔華對人性的敏銳批判。這是凌叔華人性觀的又一次深化。凌叔華前期的創作通過表現女性生活和心理揭示女性解放的種種弊端,達到針砭國民劣根性的作用;后期通過兒童形象的塑造,她更鮮明地表現出對自然和靈性的崇尚,這與京派筆下所倡導的原始文化精神有著同構關系。凌叔華在與京派文人交流過程中,彰顯出的是一種成熟而完善的自由主義文學觀。
對人和自由的問題由自發的追尋到自覺的思考,由最初的激情洋溢到后來的穩重理性,凌叔華及其創作經歷了一個逐漸發展深化的過程;從“現代評論”派、新月派到京派,她逐步完善了以人為本的自由主義文學觀。凌叔華的作品執著地探尋人性人情之美。堅守文學的獨立精神,充分體現了自由主義文學精神。這使她成為了“現代評論”派、新月派和京派的代表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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