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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人力資本概念的勞動價值論闡釋
摘要:在現代科技勞動日益普遍化與知識經濟的時代背景下,人力資本與人力資本投資的觀念已經深入人心。然而關于西方經濟學中的人力資本理論與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的關系問題,我國理論界一直存在著諸多分歧甚至對立。一方面,西方人力資本理論中所蘊含的勞動價值論思想是不容置疑的,有待于深入發掘;另一方面,面對現代經濟社會,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對勞動力本身的形成機制問題的闡釋又顯得“單薄”。因此,將西方人力資本理論與馬克思勞動價值論進行有機的理論整合存在著可能性、必要性和現實性。事實上,人力資本概念作為西方人力資本理論的核心,能夠也只有在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的理論框架內才能得到科學的闡釋! £P鍵詞:人力資本;雇傭勞動;勞動力商品;勞動力資本一、嚴格的經濟學意義上的雇傭勞動是勞動力僅僅作為商品的理論前提
經濟學家馬歇爾(Marshall,Alfred)曾告誡人們,在經濟規律所包含的假設的語句,并不是每次都重復說明的,但讀者應該具備注意到這種假設的語句的“常識”。“因為,經濟學說比其他任何科學的學說,更容易為那些沒有科學訓練和也許只是間接聽到而斷章取義的人所引用![1]那么馬克思所說的勞動力僅僅作為商品,而不能作為資本的理論前提假設是什么呢?這是試圖在勞動價值論理論框架內闡釋人力資本概念的首要問題。
馬克思的研究對象首先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即雇傭勞動關系。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雇傭勞動的典型形式是簡單勞動,也是整個社會生產的主要勞動類型。馬克思認為:“雇傭勞動,在這里是嚴格的經濟學意義上的雇傭勞動,我們也只是在這個意義上使用這一術語![2]而“雇傭勞動的平均價格是最低限度的工資,即工人為維持其生活所必需的生活資料的數額。因此,雇傭工人靠自己的勞動所占有的東西,只夠勉強維持他的生命的再生產![3]事實上,對雇傭勞動的嚴格的經濟學定義是馬克思分析資本與勞動之間交換的理論前提。這一嚴格的定義不但使勞動與資本成為始終相互對立的矛盾,工人的勞動表現為“非對象性”和“非現實化”,而且將工人的勞動事實上局限于簡單勞動,甚至與牲畜的勞動沒有什么兩樣,勞動力商品的價值量可以完全還原為一定數量的物質生活資料。正如馬克思所說:“勞動力的價值也是由它的再生產所必要的勞動量決定的;而這個勞動量是由工人的必要生活資料的價值決定的,從而等于再生產他的生活條件本身所必要的勞動,——這個情況是這種商品(勞動力)的特征,但并不比以下的事實具有更多的特征:役畜的價值是由維持役畜所必要的生活資料的價值決定的,從而是由生產這種生活資料所必要的人類勞動量決定的![4]
可見,這些生活資料實際上僅僅是工人維持其生命活動的最低限度的物質條件,它為工人的勞動能力的發展留下了極其有限的空間。這些簡單勞動是無須進行專門學習和培訓的,即使需要一些學習和訓練,其費用也是“微不足道”的;另一方面,勞動者本身是無須付出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就可以完全掌握的,即從事這種簡單勞動無須特殊的學習勞動過程。
由于馬克思的經濟學是作為無產階級革命的精神武器創立的,這樣來嚴格定義雇傭勞動無疑是階級斗爭和政治斗爭的需要。盡管馬克思在后來的《資本論》中將雇傭勞動關系下的勞動力價值所對應的生活資料內容進一步擴充,使其更接近于現實生活,但從經濟范疇的意義上來看,它始終沒有超越雇傭關系下的勞動力商品價值的概念原型,即它所能還原的僅僅是維持其生命的必要生活資料的價值?梢,馬克思所研究的雇傭勞動關系下的勞動力商品概念,是指的在邏輯上與資本相對立的勞動的載體,這個資本與勞動相對立的二元理論模型,使得雇傭勞動概念本身既具有現實性,更具有理論建構的性質。
二、馬克思判斷勞動性質的“雙重”標準
對于生產勞動,馬克思確立了這樣的判斷標準,即“只有生產資本的雇傭勞動才是生產勞動。…因而,只有創造的價值大于本身價值的勞動能力才是生產的![5]馬克思還認為:“使勞動成為‘生產的’或‘非生產的’勞動的,既不一定是勞動的這種或那種特殊形式,也不是勞動產品的這種或那種表現形式。同一勞動可以是生產的,只要我作為資本家、作為生產者來購買它,為的是用它來為我增加價值;它也可以是非生產的,只要我作為消費者來購買它,只要我花費收入是為了消費它的(勞動的)使用價值,不管這個使用價值是隨著勞動能力本身活動的停止而消失,還是物化、固定在某個物中![6]這就是說,一方面,同樣的勞動,由于所從屬的生產關系不同,而可以是,也可以不是生產勞動,因此這種勞動所生產的同一產品可以是資本,也可以不是資本;另一方面,在同樣的生產關系中的勞動,由于勞動量的不同,可以是,也可以不是生產勞動,即這種勞動所生產的同一產品可以是資本,也可以不是資本。
這里似乎存在著“雙重”判斷標準,即一種標準認為,根據生產關系這一“質”的標準來判斷勞動的生產性與非生產性,只要是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即資本家與雇傭工人之間進行的勞動都是生產勞動。這種判斷標準也是學術界普遍認可的標準;另一種標準是根據勞動所創造的價值量是否大于該勞動力本身的價值量,即價值增殖這一“量”的標準來判斷勞動的生產性與非生產性。那么,這兩種判斷標準是相互矛盾的,還是內在一致的?如果深入思考就會發現,馬克思在這里實際上存在著一個暗含的假設,即凡是雇傭勞動,與資本相交換的勞動,都創造出大于勞動力自身價值量的勞動,也就是都創造出剩余價值。事實上,馬克思是選擇后者作為判斷勞動性質的最終標準,而將前者作為生產勞動的社會歷史條件。馬克思對兩種似乎相互矛盾的判斷標準所做的科學的理論處理,實際上體現了資本發展的歷史的和邏輯的統一。他曾設想在資本與雇傭勞動的交換中“如果一個工作日只夠維持一個勞動者的生活,也就是說,只夠把他的勞動能力再生產出來,那末,絕對地說,這一勞動是生產的,因為它能夠再生產即不斷補償它所消費的價值(這個價值額等于它自己的勞動能力的價值)。但是,從資本主義意義上來說,這種勞動就不是生產的,因為它不生產任何剩余價值![7]這就說明,生產關系的資本主義性質應以價值的量是否增殖為潛在的判斷標準。既然一種勞動是否屬于生產勞動,即這種勞動生產的產品是否是資本,最終的判斷標準是取決于“量”的標準,即最終取決于勞動量的變化上,那么我們就完全有理由得出這樣的結論:勞動的“量”即勞動的“質”!這里所說的勞動的“量”是指在抽象勞動即在無差別的、同質的一般人類勞動的前提下,由于勞動數量的變化而導致是否發生了價值增殖而確定其生產性質與非生產性質,這也決定了其勞動產品是否是資本。這樣,如果勞動者獲得的貨幣收入即抽象勞動的獨立化形式,在考慮到“歷史的和道德的因素”之后,普遍地超過了其必要的生活資料所需要的價值的話,那么他的勞動能力當然也就是自己的能夠實現價值增殖的資本。因此,勞動能力資本化,或者說勞動力轉化成人力資本具有符合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理論框架下的資本邏輯的可能性。
三、人力資本是反映現代經濟條件下勞動力資本化的經濟范疇
傳統觀點認為,只有實行生產資料的公有制才能使勞動者獲得除自己的勞動力價值之外的剩余部分,而在生產資料私有制條件下是不可能的。從當代經濟發展的新的歷史特征(如知識經濟的興起、科技勞動日益普遍化等)來看,這種理論觀點已經不合時宜了,因為它并不能解釋和消化“頑強的經濟事實”。問題的關鍵在于,傳統觀點談到生產資料的私有制,往往只看到物質生產資料的私有,而忽視了以知識為主要內容的精神生產資料的私有性質。在當代經濟社會中,作為生產資料的科學知識與勞動者相分離已經成為歷史,勞動者通過投入大量的時間、精力等學習形式的活勞動所掌握的各種知識、經驗、技巧等,就是與勞動者本人無法分離的精神生產資料。這些精神生產資料的價值實際上是獨立于能夠還原為再生產勞動者的勞動力所需要的生活資料價值之外的“余額”。因為工人的勞動力價值在扣除了相當于維持勞動力本身的再生產的生活資料的價值、供養家庭以及學習費用之后,必然有一個由勞動者以學習形式的活勞動投入所凝結的價值部分,它是依附于勞動者活的肌體的、勞動者擁有所有權并受勞動者自己的意志所控制的精神勞動產品。對于這一點,馬克思實際上是明確注意到的。他說:“如果我自己購買,或者別人為我購買一個教師的服務,其目的不是發展我的才智,而是讓我學會賺錢的本領,而我又真的學到了一些東西(這件事就它本身來說,完全同對于教師的服務支付報酬無關),那末,這筆學費同我的生活費完全一樣,就歸入我的勞動能力的生產費用。”[8]這里馬克思強調,學習并掌握一定的知識和技能這件事本身與對于教師的服務支付報酬無關,正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盡管這筆學費應該被計入勞動力本身的生產費用,但是學習勞動本身所凝結形成的價值卻是在生產勞動能力的費用之外的“余額”,這部分“余額”相當于勞動者所掌握的精神生產資料的價值,它以一種特殊的物化方式,即以無形的形式“內化”在勞動者的活的肌體內。精神生產資料只有在實際生產過程中才能被激活,并以雇主對勞動者的勞動能力的使用或消費的形式與物質生產資料相結合產生實際的生產力。因此,在實際生產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資本的生產力,不僅包括物質資本的生產力,同樣也包括屬于勞動者的人力資本的生產力。既然勞動者對表現為人力資本的精神生產資料享有不可剝奪的最終的所有權,那么他對其所創造的剩余價值必然要求得到,而且能夠得到經濟上的實現。
相對而言,在馬克思所做的嚴格意義上的雇傭勞動的假設前提下,由于科學與勞動者的分離,從而勞動者不占有任何精神生產資料,也就是假定勞動者不能占有任何超過其勞動力價值的價值。這種情況下所生產的剩余價值完全屬于物質資本所有者(事實上,那個時代的物質生產資料的所有者往往也是精神生產資料的所有者)。也正是而且只有在這種意義上,馬克思才認為:“我們應當分清:勞動力,在工人手中,是商品,不是資本!瓌趧恿绦辛穗p重職能:首先是在勞動力的出賣時作為商品;其次是在生產過程中作為資本家手中的資本,即作為創造使用價值和價值的要素執行職能。”[9]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馬克思才認為勞動力的價值是在生產過程實際進行之前就“預先存在的”或“預先決定的”,而對那些無法還原的、由學習勞動而物化于勞動者體內的價值并沒有更多的關注。
同時也可以解釋,如果從純粹的經濟意義上來比較,為什么那些物質生活水平相差無幾的勞動者,他們之間的收入差距卻相當懸殊,原因就在于他們本身的人力資本存量不同,或者說在實際生產勞動過程之前所付出的學習勞動的量,最終導致他們所掌握和擁有的精神生產資料的價值量不同,從而其在經濟上的實現數量當然也不同。所以,在現代經濟條件下,精神勞動資料的天然私有性質已經為一切具有遠見和務實精神的企業家所意識到,也使得在實際企業生產、管理過程中對勞動力更傾向于激勵而不是野蠻的壓榨,更傾向于促進勞動者才能的發揮和發展而不是一味地單方面的占有和剝奪,F代社會經濟的發展也日益提出“產業-學校-科研”實現一體化的要求,資本家與“知本家”的結合所迸發出的強勁的價值增殖能力已是有目共睹。
由于人力資本的典型特征就在于與勞動者本身天然無法分離,如果承認人力資本概念服從資本的邏輯即價值增殖的話,就必然會遇到勞動者“剝削”自己的理論“困境”。其實,這個理論困境早已被馬克思所破解。在分析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的獨立生產商品的農民、手工業者和使用自己的資本的工業資本家時,馬克思認為,在經濟過程中獨立農民和手工業者事實上被分裂為兩重身分,“作為生產資料的所有者,他是資本家;作為勞動者,他是他自己的雇傭工人。因此,他作為資本家,自己給自己支付工資,從自己的資本中取得利潤,就是說,剝削他自己這個雇傭工人,他以剩余價值的形式向自己支付那應由勞動向資本交付的貢物。”[10]事實上,這里的剩余價值已不再是馬克思從資本主義經濟關系中的利潤、利息和地租中所抽象出來的剩余價值,而僅僅是指的勞動者在生產過程中所創造的大于自身勞動力的價值量的余額。而對于使用自己資本的工業資本家,則事實上分裂為工業資本家與借貸資本家的兩重身分,他“向自己支付利息,并且把這種利息看成他不是作為工業資本家而是單純作為資本家所應得的東西![11]馬克思認為,這些農民、手工業者以及工業資本家之所以能夠占有剩余價值或利息,“僅僅由于他是生產資料所有者,他自己的剩余勞動才歸他所有,從這個意義上說,他作為他自己的資本家同他自己這個雇傭工人發生關系![12]這樣,如果勞動者占有一部分精神生產資料,并且將其在生產過程中與雇主所有的物質生產資料相結合并轉化為現實的生產力,生產出包含剩余價值的商品,那么勞動者必然會獲得一部分剩余價值,這是歸他所有的精神生產資料在經濟上的實現。因此,勞動能力資本化,或者說勞動力轉化成人力資本具有符合馬克思勞動價值論理論框架下的資本邏輯的現實性。
然而,在此條件下,這種將同一經濟主體從經濟意義上進行“分離”是否具有合理性呢?馬克思認為,資本主義社會中,“結合表現某種偶然的東西,而分離卻表現為某種正常的東西,因此,即使在各種不同的職能結合在一個人身上的地方,分離還是被作為一定的關系來堅持![13]這里所說的“一定的關系”,實際上就可以理解成與市場發育程度相適應的產權關系。在現代市場經濟條件下,勞動者對自己所創造的剩余價值的部分地占有,就是通過一系列較為完善和成熟的產權制度得以實現的,而人力資本產權制度的核心就是激勵而不是壓榨。從這一角度來講,同勞動者與科學知識相分離,進而不斷生產和再生產出和自身相異化的商品和生產關系的資本主義初期相比,資本與勞動的關系至少已經發生的重大的變化。更為重要的是,資本主義社會并沒有象馬克思所預見的那樣日益分裂為兩大對立的階級: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社會結構也并非日益簡單化。恰恰相反,資本主義社會的發展事實上呈現出經濟成分日益多樣化和階級劃分日益復雜化的發展趨勢,這種社會結構對生產力的容納能力也呈現也日益增強的態勢。同時,市場經濟制度所賦予人們的經濟自由和它所崇尚的經濟理性,以及與市場經濟制度相適應的一系列的法律制度和產權制度的建立和完善,為各種形態的生產資料所享有的經濟權利及其實現形式提供了廣闊的制度空間。
四、簡短的總結
實際上,既然人力資本概念和勞動價值論都產生在商品貨幣經濟條件下,那么也就為實現這兩種理論之間的“對話”甚至互補奠定了堅實的經濟基礎,它們也都必然無法繞過“價值”問題。如果否認這一點,那就背離了馬克思進行資本批判的基本觀點即歷史唯物主義。西方經濟學家雖然提出了人力資本概念,但是他們大多采用數量分析和建立數學模型的研究方法,他們眼中的人力資本的形成和積累同物質資本的形成和積累一樣,總是將其納入成本-收益核算的分析框架中加以研究。由于人力資本是存在于在勞動者身體內的價值,它本身是學習勞動的凝結和物化,但是卻無法直觀、無法還原,也難以量化。西方經濟學家忽略了勞動本身在人力資本形成過程中的關鍵作用,人力資本似乎成了教育、培訓等投資的“自然結果”。以上分析表明,人力資本的形成過程中,教育、培訓等這些可以量化的費用僅僅為人力資本的形成提供了外部條件,人力資本本質上是勞動者付出的大量學習形式的活勞動的凝結,是學習勞動所創造的價值,并且是實際生產過程中的精神生產資料。可見,曾經被我國理論和學術界視為研究“禁區”的人力資本,恰恰蘊藏著引人入勝的理論寶藏,人力資本理論實際上是西方經濟學與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一個重要結合部。同時,人力資本概念能夠,而且也只有納入勞動價值論的理論框架內才能得到科學的闡釋。
參考文獻:
[1]馬歇爾.經濟學原理(上卷)[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7.56.
[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冊)[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461.
[3]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266.
[4][9]馬克思.資本論(第2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424、422.
[5][6][7][8][10][11][12][1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Ⅰ)[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142、156-157、143、437、440、440、441、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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