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工人自發地進行薪資談判的時代業已開始。
出現,并且大規模出現,只是時間遲早問題,而不是“會不會”的問題。
只是2010年才開始表露出來,在80年代與90年代,因為打工仔打工妹的成功經歷還可以看得到,這部分人的事例可以當作“精神上的滿足”作為成功人士回到家鄉,當時可以成為人們擺脫農村身份的激勵因素,但時間過去了30年,過往的激勵因素(在農村里,很難一個月賺到一千多元,而且還可以存下幾百元錢),現在業已成為保健因素了(現在的搭乘公交車,都需要幾元錢一次了)。
而城市戶口、小孩教育這些,仍然距離打工者很遙遠。
如果你讓我等20年,并承諾給我一個美好的明天,或許我會考慮應該講責任、講公平。
但是,過了20年后,我仍然不能融入當地社會,仍被歧視,
這種親身經歷,如何說服得了年輕一代講奉獻、講責任感?!
本田南海廠據說已復工,且為復工3天,并等待資方答復。
該公司的全稱是廣東南海本田汽車零部件制造有限公司,地處佛山南海獅山工業園內。
雖然目前來看,這似乎是個特例:實習員工占到40%——與有規模的組織相比,實習員工更加是處于弱勢地位。
談判中,雙方的權力是不對等的。(此處的POWER,是指雙方的底牌)
不過,工人們的最大優勢是:如果我不開工,那么,你有本事你來這兒三班倒地上班。
由于組織性的強弱差別,工人組織不再依賴于任命性質的工會組織(后者常常成為權力追逐者的組織結構)
邏輯上來看,雖然中國每年的GDP增長速度為8-9%,但是,工人的收入幾乎變化不大。
約在90年代中期,工人在深圳可以得到1000元上下的收入,但是到了2007年,收入方面仍然是這個數據,于是,華南地區的“民工荒”這一詞匯開始出現。
民工并非真的荒了,而是,華南地區的薪資水平已無法擁有足夠的吸引力了。
自那時起,華南地區的加工企業的好日子已經永遠地過去了,
而沒有強烈對抗時,企業主的加薪動力不足,而僅憑人力資源部門或勞資部門的陳述,是無法打動企業主或股東的。
城鄉二元化更是對此具有毀滅性的打擊。外來打工者身受兩種歧視:薪資水平的歧視、戶籍及關聯方面的歧視。
這可能是導致富-士康年輕員工絕望的最有力的促進劑,不論員工是否愿意承受,未來的希望已無法看到。
所以,當中國的改革歷經一年又一年后,體力工人或資淺員工會發現,未來、理想距離自己實在是太遙遠了。
在電視劇《打工妹》的年代,深圳仍然是個大工地,所有的外來者,都覺得自己的未來是有希望的,特區變化速度如此快,
自己一定有機會的,而且,自己也可能會成為深圳人。
但改革開放過去了20幾年,深圳市戶籍人口仍然只有240萬人左右,外來者過了20年,到了40歲上下,仍然是外來人口,
這種打擊,導致多少絕望,以至于有人在天涯社區上發帖說:“兒子啊,你為什么要說你自己是深圳人。”
是的,小孩子不知道這句話會給父母親帶來什么樣的感慨,但是,這一點不得不讓人深思。
讓企業完全承辦社會,顯然是不現實的。
但是,企業也不可以以此為借口,不對社區進行回報。——企業對社會承擔有責任與義務,即使是部分責任,即使這會增加成本。
很多企業完全沒有意識到:當你在成為其他企業的培訓基地時,實質上也是在對社會作出貢獻,即使你是不自覺的,
但是,客觀上卻是起到這樣的作用——于是,社會會進一步要求企業你必須回饋。
沒錯,股東投了錢,就是期望產出效益。
但是,與股東的效益相比較,社會的效益也需要被考慮,否則,工人們全都罷-工了,受損的仍然是股東。
本田公司總部應該意識到,即使是本田南海廠的蝴蝶拍了兩下翅膀,后面的龍卷風也是可能會產生的。
事實上,本田公司或許有他們的兩難處境,但是,國人的維權意識逐步提升,工人進一步團結的可能性也會增長。
另一方面,因為取得了一定成果后,工人們仍然會想著下一次的罷-工、下一次的對抗。
企業如果不作好準備,如果不主動提出更吸引人的加薪計劃,那么,再次罷工、甚至是全國的罷工潮就會此起彼伏,
結合近來的殺小學生、殺法官等惡性刑事事件,恩格爾系數的預言也會再次在中國得到驗證,
雖然這是我本意上并不想看到的結果。
事實上,不容樂觀的是,無論是本田公司還是富士康,他們都沒有意識到,在中國大陸未來的3-5年內,還會有更大的對抗行為出現。
敏感話題是:這只是針對三資企業或民營企業的,
擺在勞動部門官-員面前的另一個難以破解之題是:當國有企業的體力工人們開始罷工時,應該如何應對?
因為國有企業名義上是全民所有,或部分股權為全民所有,
但事實上,國-企的興旺發達,并沒有給全體國民帶來什么有益之事,相反,由于壟斷性、由于政策扶持,結果是與民爭利,
漲價代替效率提升,導致民怨很重。
國企的內部收入分配也是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機制的不靈活,導致能人流失,雖然可以說“我們只用合適的人才”,這句話的潛臺詞是:“我們不用最優秀的人才”,一是用不起,
二是根本不重視,反正效率再高,我個人得不到利益;效率再低,我個人利益也不會受損,由此,這個難題更加難以破解。
只有市場化更高的國有企業才能部分地解決這一問題。
但是,“患不均”的平均主義思想非常普遍,當年宣傳“員工是企業的主人”口號,現在成了發展的絆腳石。
沒有大大方方地承認人與人就是存在差異,沒有強調人與人的分工不同,貢獻也有差異。
現在,我們不得不進行補課。
想要繞過這些必經的階段,看來是很難。
雖然從內心中,我并不希望看到這樣的局面出現。
對抗與動蕩,對于大陸目前的形勢,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但這個,并不會因為我們喜歡,或是不喜歡,就會發生或不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