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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中雜記原文翻譯
《獄中雜記》則屬前一類,以敘事為主,在寫作技巧上很有特點。 《獄中雜記》在寫作上一個很突出的地方,是雜記獄中所見所聞,不多加議論,而因事見義。以下是小編收集整理了,供大家參考借鑒,希望可以幫助到有需要的朋友。
《獄中雜記》是清代文學家方苞的一篇散文。作者1711年(康熙五十年),方苞因《南山集》案文字獄牽連入獄,開始在江寧縣獄,后解至京城,下刑部獄。后得人營救,兩年后出獄,被編入漢軍旗,以奴隸身份入值南書房?滴趸实鬯篮蟊惶厣猓獬旒。后累官至禮部侍郎。
這篇文章是方苞出獄后,追述他在刑部獄中所見所聞的記錄。文章記獄中事實,在觸目驚心的敘述中,間作冷峻深沉的議論。
獄中雜記(節選)
原文:
康熙五十一年三月,余在刑部獄,見死而由竇出者日四三人。有洪洞令杜君者,作而言曰:“此疫作也。今天時順正,死者尚希,往歲多至日數十人!庇噙邓,杜君曰:“是疾易傳染,遘者雖戚屬,不敢同臥起。而獄中為老監者四,監五室,禁卒居中央,牖其前以通明,屋極有窗以達氣。旁四室則無之,而系囚常二百馀。每薄暮下管鍵,矢溺皆閉其中,與飲食之氣相薄。又隆冬,貧者席地而臥,春氣動,鮮不疫矣。獄中成法,質明啟鑰,方夜中,生人與死者并踵頂而臥,無可旋避,此所以染者眾也。又可怪者,大盜積賊,殺人重囚,氣杰旺,染此者十不一二,或隨有瘳,其駢死,皆輕系及牽連佐證法所不及者!
余曰:“京師有京兆獄,有五城御史司坊,何故刑部系囚之多至此?”杜君曰:“邇年獄訟,情稍重,京兆、五城即不敢專決,又九門提督所訪緝糾詰,皆歸刑部;而十四司正副郎好事者及書吏、獄官、禁卒,皆利系者之多,少有連,必多方鉤致。茍入獄,不問罪之有無,必械手足,置老監,俾困苦不可忍。然后導以取保,出居于外,量其家之所有以為劑,而官與吏剖分焉!
賞讀:
方苞,清代散文家。字鳳九,號靈皋,晚年又號望溪。桐城派散文創始人,與姚鼐、劉大櫆合稱“桐城三祖”。有《方望溪先生全集》傳世。
“雜記”,是古代散文中一種雜文體,因事立義,記述見聞。該文是“雜記”名篇。方苞通過自己在刑部獄中所見所聞的大量事實,把獄吏與獄卒的殘酷無情展現在讀者面前,揭露了天子腳下的刑部獄的種種黑幕:百姓橫遭逮捕、冤死獄中,獄吏敲詐勒索、草菅人命,反映了封建君主專制國家的司法機構的腐朽與恐怖。
出處:《方望溪先生全集》(方苞)
譯文:
康熙五十一年三月里,當我被關在刑部監獄的時候,看見犯人死了,由墻洞里拖出去,平均每天總有三四個,不覺心里奇怪。有個曾經做過洪洞縣長的杜君,站起來說:“這是生瘟疫了,F在天時正常,死的還少;過去有多到一天死十幾個的!蔽覇柺鞘裁丛。杜君說:“這種病容易傳染,生這種病的,縱然是親人,也不敢住在一起。這監獄一共有四座老監房。每座監房有五個房間:獄卒住在當中的一間,前面有大窗通光線,屋頂有小窗透空氣;其余四個房間都沒有窗,可是關的犯人經常有兩百多。每天天還沒黑,就上鎖了,大小便都在房間里,和吃飯喝水的氣味混在一道。加上寒冬臘月,沒錢的犯人睡在地上,等到春氣一動,沒有不發病的。監獄的規矩,一定要等天亮才開鎖,整個晚上,活人和死人就頭靠頭腳對腳地睡著,沒法閃躲,這便是傳染人多的原因。還有奇怪的是:凡屬大盜累犯,或殺人要犯,大概由于氣質強悍旺盛,反倒被傳染上的不到十分之一二;縱使傳染上,也很快就好了。那接二連三死掉的,卻都是些案子輕的罪犯、或嫌犯、或保人,是些不該繩之以法的人們。”
我說:“京師里頭有順天府尹的直轄監獄、有五城御史的司坊,為什么刑部的監獄還關著這么多囚犯?”杜君說:“近幾年來打官司,凡情節比較重的,順天府尹和五城御史便不敢做主;又九門提督調查抓來的,也都撥歸刑部;而刑部本身十四個清吏司里喜歡多事的正副滿漢郎官們,以及司法人員、典獄官、獄卒們,都因為人關的越多越有好處,所以只要沾上一點邊就給千方百計抓進來。人一進監獄,不問有罪沒罪,照例先給戴上手銬腳鐐,放進老監房,使你吃盡苦頭,在吃不消的時候,他們就教你怎樣取保,保出去住在外面,隨傳隨到;再照你的家庭、財產狀況,把錢敲詐來,由他們按成派分。中等以上的人家,都盡其所有出錢取保;其次,要想解下手銬腳鐐搬到老監房外板屋里去住的,費用也得幾十兩銀子。至于那又窮又無依無靠的,就手銬腳鐐毫不客氣,作為樣板,以警告其他的犯人。又有同案一起被關的,情節重的反能取保在外,情節輕的、沒罪的,卻吃著苦頭,這種人一肚子冤氣,沒好吃沒好睡,生了病,又沒錢治,就往往死翹翹了。”我認為我們的皇上,和過去的圣人一樣,有好生之德,每在批公文的時候,總給犯人死中求生,但現在竟有無辜的人這樣倒霉的!如有仁人君子,能向皇上上奏除死刑及發配邊疆的重犯外,其他輕犯和受到牽連還沒定案的,如果另設看守所來關,不上手銬腳鐐,就不知可救多少人命了!聽說監獄本有五間房名叫“現監”的,是給涉案而沒定案的人住的。如果能查出這種規定,實行起來,倒也不無小補。杜君說:“皇上開恩,規定做官的可住優待房,現在窮人住進老監房,大盜累犯反住進優待房,這中間的微妙,能細問嗎?這樣看來,只有另外關到一座監獄里,才能根本解決。⊥谊P在一起的朱老頭、姓余的青年和關在一起的同僚,都這樣碰上疫癥死了,論罪狀,他們都是不該受重罰的小罪。又有某氏控告兒子不孝,左右的鄰居都被關進老監,哭哭叫叫直從晚上鬧到天亮!蔽衣犃,有動于衷,曾拿杜君這些話來普通的問了問別人;結果大家說的一樣,我就決定記錄下來。
凡判死刑的,一經判決執行,行刑的人便先等在門外,派同黨進去索討財物,叫做“斯羅”。對有錢的犯人,要找他的親屬講條件;對沒錢的犯人,便當面直接講條件。如果判的是剮刑,便說:“答應了我的條件,便先刺心;不然的話,四肢解完,心還沒死!比绻械氖墙g刑,便說:“答應了我的條件,第一絞便包斷氣;不然的話,絞你三次以后還須加用別的刑具,才死得了!敝挥信械氖菤㈩^,才沒什么可討價還價的,但是仍舊可以扣留腦袋不給死者家屬,達成敲詐目的。因此,有錢的自然甘心賄賂幾十百兩銀子,沒錢的也會賣盡衣服雜物報效;只有窮得絕對拿不出錢的,才真照他們所說的執行。擔任捆綁的也一樣,如果不滿足他們開的條件,五花大綁時便先給你來個骨斷筋折。每年秋決的時候,雖然皇帝朱筆勾掉的只十分三四,留下的有十分六七,但全體囚犯都須捆綁著到西市,等待命令。其中被捆綁受傷的,即便幸而留下,也必須病幾個月才能好,甚或成為一輩子也治不好的暗傷。我曾問過一個老差役說:“大家對受刑受綁的既沒什么深仇大恨,目的只不過希望弄點錢而已;犯人果真拿不出錢,最后又何妨放人一馬,不也算積德嗎?”老差役說:“這是因為要立下規矩以警告旁的犯人,并警告后來的犯人的緣故。如果不這樣,便人人都心存僥幸了!睋紊闲叹吆涂酱虻囊惨粯。和我同時被捕受審時挨過夾棍的有三個人。其中有一個人給了二十兩銀子的代價,只骨頭受點輕傷,結果病了個把月;另一個人給了雙倍代價,只傷了皮膚,二十天便好了;再一個人給了六倍代價,當天晚上便能和平常一樣的走路。有人問這差役說:“犯人有的闊有的窮,既然大家都拿了錢,又何必更拿多少做分別?”差役說:“沒有分別,誰愿意多出錢?”由這故事,印證孟子“選擇職業不可不慎重”的話,真是一點也不錯!
部里的老職員家里都收藏著假印信,公文下行到省級的,往往偷偷動手腳,增減著緊要的字眼,奉行的人是看不出來的。只上行上奏皇帝和咨行各部的,才不敢這樣。依照法律規定:大盜沒殺過人和有同犯多人的,只是主謀的一兩個人立時處決,其余人犯交付八月秋審后概給減等充軍。當刑部判詞上奏過皇帝之后,其中有立時處決的,行刑的人先等在門外;命令—下,便捆綁出來,一時一刻也不耽擱。有某姓兄弟因把持公倉入獄,依法應該立時處決,判詞都已擬好了,部員某對他們說:“給我一千兩銀子,我弄活你們。”問什么辦法,部員某說:“這不難,只消另具奏本,判詞不必更改,只把案末單身沒有親戚的兩個人換掉你們的名字,等到封奏時候,抽出真奏,換上此奏,就行了。”
他的一個同事說:“這樣辦可以欺蒙死的,卻不能欺蒙長官;假使長官發覺,再行申請,我們都沒活路了。”部員某笑著說:“再行申請,我們固然沒活路;但長官也必定以失察見罪、連帶免官。他不會只為兩條人命把自己的官丟掉的,那么,我們最后還是沒有死的理由的!苯Y果便這么辦,案末兩個人果然被立即處決。主審官張口結舌給嚇呆了,可是終于不敢追究責任。我關在監獄的時候,還見過某姓兄弟,同獄的人都指著說:“這便是把某某人的命換來他們的頭的!焙髞聿繂T某忽然在一個晚上死了,大家都說這是上天報應。
凡屬殺人案件而判詞上沒有“謀殺”、“故意殺人”等字眼的,大概經過秋審,列入“矜疑”(情有可矜而罪在疑似之間的)類中,便可以免死,司法人員因此也就可以在法律夾縫里做手腳。有個叫郭老四的,曾四次犯殺人案,最后一次仍以“矜疑”減等,不久碰上大赦。出獄以前,一天到晚都和同黨喝酒唱歌,有時直鬧到天亮。有人問他過去的班,他竟一件一件原原本本道來,神氣活現,好像自己了不起似的。唉!那些無恥而惡毒的司法人員貪贓枉法,原不足深責;但道理并沒真正弄清,一班善良官吏往往以脫人死罪為功德,而不追究真正的實情,就使死者含冤不淺了!
有些壞人在監獄里坐久了,和典獄官獄卒們狼狽為奸,就很肥了。山陰有個姓李的,因犯殺人罪坐牢,每年都賺上幾百兩銀子,康熙四十八年,因大赦出獄。住了幾個月,無所事事。恰好他同鄉有犯殺人案的,便冒名頂替。因為法律規定,如果不是故意殺人,必然可以長期監禁,不會判死罪的,五十一年,依赦例減等充軍。他嘆氣說:“我沒辦法再能進這兒來了!”按照舊例,充軍的人都移押順天府待命;這時正是冬天,停止發遣,姓李的具狀要求仍回刑部監獄等候春天發遣,要求再三,都沒批準,還老大不高興呢!
賞析:
“雜記”,是古代散文中一種雜文體,因事立義,記述見聞。該文是“雜記”名篇,材料繁富,錯綜復雜,人物眾多,作者善于選擇典型事例重點描寫,“雜”而有序,散中見整,中心突出。如用方苞提出的古文“義法”來衡量,繁富的材料就是“義”,即“言之有物”;井然有序的記敘就是“法”,即“言之有序”。文章記獄中事實,在觸目驚心的敘述中,間作冷峻深沉的議論。
全文可以分為五個部分。第一段,自開頭至“皆輕系及牽連佐證法所不及者”,寫刑部獄中瘟疫流行情景,揭露造成瘟疫的根源;第二段,自“余日”至“于是乎書”,寫刑部獄中系囚之多的原因,揭露刑部獄官吏詐取錢財的罪惡;第三段,自“凡死刑獄上”至“信夫”,寫行刑者、主縛者、主梏撲者心狠手辣,揭穿刑部獄敲詐勒索的黑幕;第四段,自“部中老胥”至“人皆以為冥謫云”,寫胥吏放縱主犯,殘害無辜,主讞者不敢追究,揭露清代司法機構的黑暗與腐;第五段,自“凡殺人”至結尾,寫胥吏獄卒與罪犯奸徒勾結舞弊,揭露刑部獄成了殺人犯尋歡作樂牟取錢財的場所。
文中主要揭露了以下事實:
一、獄吏與獄卒的工資收入微薄。
獄吏每年只有工食銀六兩,按當時一般平民生活標準只夠四口之家一個月所用。這還是在冊的獄吏,而不在冊的就更低了,他們雖然收入這么低,但大多還通過各種關系,打通種種關節要來縣衙當差(獄吏一般是違法進來的,沒有通過科舉考試,無法保證文化素質)。他們主要是靠山吃山。
二、獄中瘟疫流行,死者相枕藉。
到了夜間,死了的和活著的人腳碰頭而躺著,無法轉動,這樣一來,瘟疫越傳染越多。犯案多次的大盜賊、殺人重囚,生命力旺盛,而且因有心理準備,心態平穩,很難被傳染。那些接踵并肩而死亡的,“皆輕系及牽連佐證法所不及者”,都是因輕罪被囚的以及被牽連、被捉來當證人的那些沒有犯法的人。被牽連、被捉來當證人的的人是冤屈的,又加之擔心家里的親人,精神已經崩潰,免疫力快速下降,發生瘟疫,最容易被傳染。
三、無所不用其極的敲詐勒索與貪贓枉法。
為了增加敲詐錢財對象,獄吏們就想方設法株連,把與案件稍有牽連、沾點邊的人統統抓進來,“不問罪之有無,必械手足,置老監,俾困苦不可忍,然后導以取!。他們把這些清白無辜的人折磨得“呼號達旦”無法忍受,接著誘勸傾家蕩產交納大筆保證金,一交來他們就私分,接著對貧窮無錢取保的人加倍折磨,以此警告不愿掏錢的人。結果是“情罪重者反出在外,而輕者、無罪者罹其毒,積憂憤,寢食違節,及病,又無醫藥,故往往致死”。罪魁禍首只要有錢取保,反而逍遙獄外,而眾多涉案者和證人卻被活活折磨死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犯人同是被捆綁,如果沒錢賄賂,他們就在捆綁時把筋骨折斷,甚至造成終身殘廢。同是遭受板子、夾棍刑訊,但因賄賂錢數差別大,造成傷害的后果差別就也非常大:“一人予三十金,骨微傷,病間月;一人倍之,傷膚,兼旬愈;一人六倍,即夕行步如平常!币虼,文中表現了老百姓“屈死不告狀”的心態。
四、對死刑犯進行偷梁換柱。
最讓作者震驚的是,只要肯掏大價錢,獄吏們連死刑犯也能偷梁換柱。有獄吏對判死罪的貪官說:“給我千金,我讓你活!”貪官問:“你用什么辦法讓我活?獄吏說:這事不難!在判決書封奏之前,我把同案犯中沒有親戚家人的單身漢的名字和你換換位置!”貪官問:“你就不怕事后上級發現?”獄吏說:“發現了肯定要處死我,但也要罷主管領導的官,他們舍不得頭上的烏紗帽,只能打掉牙齒肚里吞,暗暗叫苦而不敢聲張,我的性命自然就也保住了。”獄吏與獄卒們胡作非為,他們暴虐成性的囂張氣焰,一般人根本無法想象。
方苞通過自己在刑部獄中的所見所聞的大量事實,把獄吏與獄卒的殘酷無情、暴虐成性的面目展現在讀者面前,揭露了天子腳下的刑部獄的種種黑幕,百姓的橫遭逮捕、冤死獄中,以及獄吏的敲詐勒索、受賄枉法、草菅人命等事實,反映了封建君主專制國家的司法機構的腐敗與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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