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人生感悟:暗戀道德嗎?
暗戀也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托馬斯•曼在《魂斷威尼斯》中不無附會地引述了蘇格拉底的話:“求愛的人比被愛的人更加神圣,因為神在求愛的人一邊,而非在被愛者那頭。”然后他自己再評論道:“這也許是至今最有情味也最可笑的念頭,七情六欲中的一切詭計、狡詐和它們最隱秘的樂趣皆由此誕生。”
神為什么會站在求愛者那一方呢?曾經有人認為,那是因為單戀不會傷害人。這種說法預設了愛情與傷害的共生關系,有愛必有傷,世界上沒有不受苦不挨疼的戀愛。而單相思和暗戀,受苦受傷的頂多是自己,對方卻毫不知情,也不必假裝同情,更沒有回報的責任。既然這不是個雙向回饋的過程,你又怎么可能損及對方毫發?所以單戀是最高尚、最富道德情操的一種愛戀形式。
可是,別忘了單相思的幻想作用。單相思的.人總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愿意為了對方最微小的幸福而付出最大的代價,愿意犧牲一切去完成對方的心愿。就算發現對方和另外一個人在一起,他也以為自己那默默守護的態度才是最偉大的愛,正如凡人看不見摸不著的守護天使。甚至,他會不自量力地認為對方的愛情是自己甘心成全的。當戀人受傷或者遭到拋棄,自己就會像天使一樣現身撫慰。
然而他現身了嗎?他現身過嗎?沒有。因為這是單戀,一種不采取任何行動的戀愛。由于沒有行動,所以一切行動的可能性都是存在的——在腦海之中;孟耄斎皇菬o所不能的。又由于一切行動都未曾發生,根據倫理學的基本原則,也談不上善和惡,道德或不道德。只有實際的行為才配得上道德判斷,所以單戀,其實是超越了善惡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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