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話故事 老頑童的秘密
笑話故事 老頑童的秘密
說啥三個女人一臺戲,世道全變了,三個老漢一臺戲了。
啥女人老漢的?
徐長福進(jìn)廚房,吳秀花說:你往窗外看。徐長?戳苏f:院子里有啥呢,兩棵桂花樹,一個花圃,月季花開了?吳秀花說:往圍墻那兒看,白果樹底下。
磚圍墻里,歇滿綠蝴蝶似嫩葉的白果樹下,簇?fù)砣w銀白的頭。王老漢,劉老漢、張老漢仨人,坐小凳上諞閑傳,差點頭碰頭,這一個人站起來,那兩個也不坐了,都站起來,指手劃腳的。徐長福眼羨地說:真格的,比演戲還熱鬧呢。聽他在房門后換鞋,吳秀花攆出廚房,挺著獼猴桃似的胖臉問:我再做個湯,就吃飯呀,你出去干啥?徐長福頭也不回說:我去接豆豆。吳秀花絞手撫著圍裙說:你看我這腦筋,咋把大事忘了,你快去快回,把豆豆接回來,咱就吃晚飯。
徐長福出房門,下樓梯,一會兒,出現(xiàn)在樓道口,沙啞地吼唱起了秦腔:白人白馬白旗號,銀弓玉箭白翎毛,文官臣頭戴三尺孝,武將官身穿白戰(zhàn)袍……
白果樹下,仨老漢諞得正歡。王老漢點著白發(fā)說:我一不抽黑卷煙,二不喝白干酒,既不咳嗽吐痰,也不心慌氣短。劉老漢撇嘴說:煙酒算啥嘛,品茶當(dāng)茶中仙,那才有滋味呢,渾身通泰舒暢,忘了姓啥呢。張老漢嘲笑說:得是你的漢娃子,又捎來好茶葉了,曲里拐彎諞開了?劉老漢一本正經(jīng)說:不是我諞呢,上回捎的茶,還沒喝完呢,又捎來一筒,一斤裝的,你猜是啥茶,特級鐵觀音。張老漢抹著白胡茬道:你看咋個象,順我話來了,一時不開諞,喉嚨就發(fā)癢。王老漢說:啥叫諞客,清暢了吧。劉老漢忽然指向樓道說:我算啥諞客,誰也甭諞了,快看誰來了?兩老漢一看、又一看,一個說:成老頑童了,唱喝白道的。一個說:徐哥有嗓子,愛唱秦腔么。劉老漢詭秘地說:你倆甭急,聽,聽他唱的啥?秦腔么。劉老漢說:秦腔啥段子?兩老漢一呆,一起笑起來。劉老漢也笑了。仨人嘿嘿哈哈荷荷,放縱地笑作一團(tuán)兒。
這活寶,唱的是祭靈。
早先住大雜院,三家就貼鄰。說是大雜院,雜七亂八的雜物,擠沒了院子。天天天沒亮,仨人出院子,緩緩逛街巷,悠悠步出城,愛在城郊菜地,呼吸新鮮氣息。乘興上河堤,面對江水說笑。都是普通工人,又都文墨不深,沒去抒發(fā)大江東去的豪情,說笑的,是家,嵤拢环磁d創(chuàng)作的其中某位在兒媳面前的輕薄言行。誰也不承認(rèn),卻互相揭發(fā)。狂笑晨游回來,家里上班的上學(xué)的還沒起床,各自灑掃庭院,以至目送上班的騎自行車上學(xué)背書包的出大院,才招呼著披朝霞去菜市場,分頭貨比貨,跟人討價還價。一同回家路上,彼此盯著對方的網(wǎng)兜,交流的是行情和市價,議論各自采購的優(yōu)劣,抒發(fā)對日子的見解。大雜院拆遷了,又同住一個小區(qū),喬遷后很長一段日子,見了面愛以王主任、劉廠長、張經(jīng)理戲謔相稱。徐家搬來了,得知長臉男主人真的當(dāng)過官,才不亂叫了。小區(qū)布有樹木花圃,藍(lán)天大多了,院壩也寬敞,院內(nèi)活動便多了。除了清晨當(dāng)院散步轉(zhuǎn)圈兒,上午摸兩圈麻將,下午得空兒,就是扎堆諞閑。日久見高低,能諞的還是姓徐的。他在地質(zhì)隊當(dāng)過頭,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加之隨和風(fēng)趣,那稱呼也從徐隊長,變?yōu)槔闲欤闪诵旄纭?/p>
徐哥一頭扎來,說:我家老婆子,說你們呢。見大家不解,又笑說:說你們?nèi)齻是女人,比女人還熱鬧。哄笑聲中,王老漢說:哪比得上你,七十多不顯老,一身硬骨頭,像個小伙子。這話我愛聽,說他胖,他就喘開了,讓坐他不坐,也站著說,不是吹的,想當(dāng)年,抗美援朝扛著槍,雄糾糾氣昂昂邁過鴨綠江,飛機(jī)大炮把我的骨頭炸不爛;困難時期吃過糠,把我的骨頭餓不垮;浩劫中掛牌挨批斗,把我的骨頭折不斷……徐哥結(jié)婚遲得娃晚,孫子才上幼兒園,早晚得接送,失去了不少扎堆諞閑的歡樂,一抓住機(jī)會,就沙啞著嗓子叱咤風(fēng)云,古今中外扯了一大圈,又回歸到硬骨頭的話題上,說:你們說,我的骨頭硬不……噢,噢,冷不防,耳朵被揪住了。
他老伴說:我看你的骨頭硬不硬?揪著那只耳朵,轉(zhuǎn)開了圈圈。
不、不,硬、硬、硬。
叫你接孫子,你卻諞開了,我叫你諞。
你快松開手,我這就去接。
今兒當(dāng)面說清楚,你把事當(dāng)事不當(dāng)事?
當(dāng)、當(dāng)、事,誰說,不當(dāng)事!
吳秀花松了手,她不松手不行,老漢齜牙裂嘴的樣子,把她逗笑了,強(qiáng)忍住才沒笑出來。
徐哥掙脫了老伴,摸著那只耳朵,向小區(qū)大門口走,他老伴盯他一眼,擰身移碎步,往樓道走去。徐哥眼一斜,看老半進(jìn)樓道了,站大門里扭過頭,對仨位偷笑的伙伴冷笑,伸出一根手指頭,點著被揪的耳朵說:
這上面有軟肋呢,可揪不得,不信回去叫揪揪看,那滋味可不好受,疼得很呢!
王老漢老伴六年前撒手走了,守著個空巢。他卻不在乎,用挑逗的口吻問:比朝鮮戰(zhàn)場上的飛機(jī)大炮咋個象?大蝦米似的高個兒劉老漢說:比吃糠咽菜的滋味呢?張老漢也挺著胖腰身問:比浩劫中掛牌挨批斗的滋味好受吧?說話間,仨老漢搖頭的搖頭,拱腰身的拱腰身,仰臉的仰臉,哄然大笑不已。徐長福挺著臉,故作不屑地說:
信不信由你,耳朵上真有軟肋呢!
站在幼兒園門口的豆豆,老遠(yuǎn)看見了爺爺,揚(yáng)起手中的紅紙花銳聲說:爺爺,看,我得了一朵小紅花。一聲甜甜的爺爺,迅即讓徐長福的長臉上溢出笑,他彎腰驚喜地說:喲,豆豆真的得了一朵小紅花,直起腰向女老師點了頭,拉著豆豆往回走。路上,豆豆說:爺爺,給我講個故事。徐長福一時卻不知講啥,邊走邊信口說:從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廟,廟里有個老和尚講故事……豆豆不聽,也不走了,拉著爺爺往商店扯,要爺爺給他買巧克力。答說家里有巧克力呢,豆豆又要買果凍。想起老伴說的,不許再給孫子買果凍吃,徐長福偏拉豆豆進(jìn)商店,指著門里的果凍柜臺說:爺爺給你買。豆豆取了兩盒,跟爺爺出商店,邊走邊吃著。沒走幾步,又不走了,說:累死了,叫爺爺背。彎腰背了他,豆豆邊吃果凍邊說:
爺爺,你有沒有馬跑得快?
爺爺比馬跑得快!說著一路小跑。
進(jìn)了小區(qū),一婦女看到背著跑的爺孫倆,笑道:徐伯,你背著孫子跑,也不腰疼?
我的腰不疼,徐長福說著,斜睨白果樹下,老伙伴沒影兒了,放下豆豆,不無失望地喘著氣,讓豆豆自己走。
慢條斯理地上樓進(jìn)家門,豆豆尖聲說:奶奶,看,果凍。吳秀花獼猴桃似漾滿笑紋的臉上,變了色抱怨說:又吃零食了,小心拉肚子。豆豆說:爺爺給我買的。吳秀花的抱怨,轉(zhuǎn)向了換拖鞋的老伴:你又給他買,說了的,不許給娃買那吃。徐長福拖鞋也不換了,轉(zhuǎn)身鐵青著長臉說:我愛買!
吳秀花說:你耍得啥兇呢?
誰耍兇了?
你……看他火冒三丈,斷定嫌她當(dāng)外人揪耳朵,掃了他的面子,吳秀花背過臉忍住笑,問豆豆在幼兒園吃的啥,要給他喂飯,讓他去洗了手。斜眼看徐長福,穿著皮鞋在地板上踩出腳印,不去餐廳卻往臥室走,問:飯也不吃了,你要干啥呢?
豆豆說:我在幼兒園吃飯了,我不餓。
吳秀花任豆豆摁調(diào)控板去看動畫片,進(jìn)了臥室。見徐長福一頭歪在床上,好言相勸道:
你趕緊起來,把飯吃了吧。
見他不理睬,她又勸道:
一會兒飯菜放涼了,又得熱二道!
他扭過臉說:
你吵吵鬧鬧的,有完沒完!
她不悅地說:
誰吵吵鬧鬧了,叫你吃飯呢,又不是逼你上刑場!
突然,他從床上一躍而起,嘴里說著:去去去,伸手推老伴,關(guān)了房門。
打趔趄被推出臥室,吳秀花打著嗝,賭氣換了鞋,對孫子說:
豆豆,奶奶領(lǐng)你出去耍。
豆豆說:我要去商場坐小汽車。
走,把電視關(guān)了,奶奶領(lǐng)你去坐小汽車。
聽到防盜門的響聲,徐長福歪床上,又起來了,出臥室去廚房,隔窗往院子里一看,老伴領(lǐng)豆豆出了樓道,和院里人打招呼,又說又笑地出小區(qū)。坐客廳亂按頻道,電視看不進(jìn)去,在屋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忐忑不安中,又進(jìn)臥室,歪在床上。迷迷糊糊中,想起年輕時在巴山探礦,一天剛吃了晚飯,出帳蓬潑洗碗水,看到楊家寨的吳秀花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時逢盛春,她婷婷地站著,烏黑的辮子,汪汪的大眼睛,恰似一朵盛開的山花。這一次,沒問他整天拿個探礦錘敲石頭干啥,卻說北嶺上,有一種黑石頭,一塊比一塊沉。原來是報礦,和她去北山,果然找到了鐵礦石。喜得禁不住,抱住她親嘴,她先不愿意,后來任他親,又緊緊抱住親他。想得心里突突跳著,靠被子仰躺了,過電影似浮現(xiàn)和她熱戀、結(jié)婚、進(jìn)城一塊生活,一幅幅激動人心的畫面,一個個終生難忘的鏡頭。姑娘、姑娘,姑且在娘家,遲早要出嫁。她不唯相貌好,愛說又愛笑,多么的天真活潑呀。婆娘、婆娘,時而在婆家,時而回娘家。賢惠地侍奉兩邊的老人,給徐家生了一兒一女,這個婆娘,多么的稱心呀。老婆、老婆,老守在婆家。眨眼幾十年,父母去世了,兒女成人了,她廝守的家,就是他徐長福。一個個秋冬春夏,一天天吃、喝、拉、撒,少年夫妻老來伴,這個伴兒,溫順得像只老貓。秀臉成了獼猴桃,活脫一個善菩薩?扇f萬沒想到,她竟當(dāng)著外人的面,揪他的耳朵呢,一點臉面都不留,長此下去,不知還要咋樣羞辱他呢。這死老婆子,得治治她?捎终χ文?去吵,去鬧?沒意思。跟她講理,又不是啥大事,有啥理好講?當(dāng)她發(fā)了一回人來瘋,就當(dāng)作了個夢,不理會它。哪咋行?小芽芽長成歪歪樹,那就遲了。想來思去沒好辦法,徐長福咽不下窩的氣。煩亂中起來出臥室,摁亮電視,彩色熒光屏上,正講孫子兵法,兵不厭詐四個字,磁鐵似吸引住他的目光……俗話說:老小,老小,七十多歲的徐長福,剎時童顏鶴發(fā),變成了小孩,比豆豆大不了幾歲的一個小孩。老小孩喃喃著:兵不厭詐,兵不厭詐,拍了一記茶幾,煩亂煙消云散,去廚房熱飯春秋時兵家孫武的兵法,讓漢江源頭這座小城百合小區(qū)A座樓二樓東戶的男主人有了秘密,這一秘密,后來讓他變成了小區(qū)人公認(rèn)的老頑童。
第二天趕早,徐長福盯了墻上的石英鐘,要送豆豆去幼兒園。豆豆卻躲開他,依偎到奶奶的懷里說:我要奶奶送。胡說啥呢,爺爺拉過孫子,說:爺爺送你去。至門后欲低頭彎腰換鞋系鞋帶,卻唉喲、唉喲地呻喚起來。
豆豆問:爺爺,你咋啦?
爺爺唉喲中反手捶背腰,說:我的腰,咋這么疼的,彎不下去了呢!
老伴站一旁說:又沒扭又沒撞的,腰咋疼開了,往日從沒疼過呀?
爺爺扶墻試著往下彎腰,又唉喲起來,說:這是咋搞的,像鋼針亂扎,疼得彎不下去了。
咋搞的嗎?
我也不知道咋搞的。
老伴扶著讓他試著把腰往下彎。唉喲聲又起,爺爺說:不行,不行,疼得很。
不往下彎不疼?
不往下彎不疼。
老伴扶他坐沙發(fā)上說:怪事,真是怪事,好好的么,腰咋就疼得彎不下去了,豆豆,把你爺?shù)钠ば脕怼J掷锝舆^鞋,卻說:沒了我去送豆豆,你在屋里歇著。
不彎腰不咋得,還是我去送。
豆豆說:我要爺爺送。
老伴搬來只小凳,坐在他跟前,脫掉他的一只拖鞋,給他穿上皮鞋,系好鞋帶,又脫掉那一只拖鞋,穿皮鞋,系鞋帶。爺爺站起來,拉上豆豆,說:走跟爺爺走。
爺爺你不咋得?
爺爺不咋得。
怪事!奶奶說:豆豆,和你爺慢慢走。過去開了房門,又開了防盜門,讓爺孫倆出去,依門框瞅著,目送他們下樓梯,又站在廚房的玻璃窗前,目送他們出了小區(qū)大門。
這天晚上,老婆婆從臥室里出來,悄聲說:我把豆豆哄睡著了,你也甭看電視了,早點睡吧。
徐老漢說:你去給我倒些熱水來,我洗個腳。
老婆婆去廚房爐子上,倒了些熱水,試了有點燙,兌了些涼水,又伸手指試了,端過來。站面前看老伴洗腳,問:你的腰能往下彎了?徐老漢坐沙發(fā)上,將兩只腳伸進(jìn)去,水溫正好,舒適愜意,試著彎腰,又唉喲連天,直喊疼。老婆婆說:一彎腰又疼開了?徐老漢答:疼得彎不下去喀。我來,我來給你洗。咋能叫你給我洗腳呢,泡一下擦干就成了。那咋成呢,我給你洗干凈。
老婆婆搬來小凳,讓老漢背往舒服里靠,低頭給他揉搓腳。幾十年在地質(zhì)隊翻山越嶺練出的這雙大腳板,姆指肥大,依次斜排的四個腳指頭,顯出修長,后跟和前掌瓷實堅硬,搓起來發(fā)出吱、吱的響聲。老婆婆洗得越認(rèn)真,徐老漢越不好意思,說:讓你給我洗腳呢!老婆婆說:老夫老妻的,有啥不好意思呢?揉搓到腳心,老漢格格笑起來,明白把他搓癢了,抓緊要縮去的那只腳,使勁專往腳心扣。癢得老漢靠沙發(fā),抖著上半截身子笑。老婆婆也笑了,她像當(dāng)姑娘時在楊家寨,笑不住,樂不夠,手指在腳心扣得越狠了。徐老漢欲硬挺著忍住,任她去笑和樂。實在忍不住了,上身亂顫,直喊哎喲,腳下驟抖,差點兒把水盆弄翻了。又怕把豆豆吵醒了,不扣不顫不笑了,一個靠沙發(fā)上閉起眼養(yǎng)神,一個斜身子依茶幾瞇起眼歇著,那份愜意與喜悅的感覺,盡寫在一長一圓卻都布滿皺紋的臉上,不亞于當(dāng)年在北嶺上親了嘴。
說好了洗了腳給他剪腳甲的,心里突突跳得捏不住剪子了,只好擦干腳下次再說。
返老還童的老婆婆愛啰嗦,從此她啰嗦的內(nèi)容,盡是老伴的腰。
你的腰到底是咋了,得去醫(yī)院檢查一下,早點找出病因,好吃藥打針治療呢。
徐老漢彈嫌她的啰嗦說:
去醫(yī)院干啥呢,還不是白撂錢,不彎腰又不疼么。
不檢查咋行,萬一是啥病,莫把小病拖大了,不好治。
得是給我系鞋帶又洗腳,嫌麻煩了?
哪是嫌麻煩!我是怕拖重了,治起來麻煩,只要檢查出沒啥毛病,哪怕我天天給你洗腳系鞋帶呢?
這天趕早送豆豆去幼兒園,老婆婆又叮嚀說:今天就去醫(yī)院檢查。徐老漢沒理識,拉豆豆出家門,老婆婆攆出門說:把豆豆送到了,你在幼兒園門口等一下,我取了醫(yī)療卡就攆你,陪你去醫(yī)院。見老伴沒言喘,又說:聽清了沒?徐老漢無奈何,說知道了。拉豆豆出了樓道喃喃道:這死老婆子,非要刨根究底,真沒辦法。徐家老倆口在醫(yī)院門診室,男醫(yī)生聽了坐桌前的徐老漢說的病情,反問道:一彎腰就疼,過去疼過么?徐老漢說:沒疼過。站他身后的老伴忙插嘴:從沒疼過呀。醫(yī)生說:拍個片子吧。徐老漢說:還得拍片子?醫(yī)生說:得查清原因呀。原因,徐老漢扭臉瞅老伴說,得查原因……吳秀花說:甭磨蹲了,醫(yī)生叫拍片子,咱就快去拍。見老伴坐著不動,她接過了醫(yī)生遞來的單子又說:走,還猶豫啥呢?
老倆口又出現(xiàn)在門診室,醫(yī)生舉起片子仔細(xì)看了說:既沒有增生,又沒勞損呀!吳秀花說:那是啥怪病,一彎腰就疼,疼得唉喲連天呢。醫(yī)生邊低頭開藥方邊說:上了年紀(jì)的人,免不了腰酸腿疼的,要注意休息,不能勞累了,開點藥,吃了看。徐長福忙說:我說大夫,開點外貼的藥就行了。埋頭開藥方的醫(yī)生說:外貼的藥也開上了,年歲不饒人,一定要注意,切勿搬扛重物,可甭累著了。徐長福笑答:好,一定注意,彎腰的活堅決不干。
出了醫(yī)院,老倆口在院門口,看路邊一輛出租車停下,下來一個人,直奔向他們。原來是兒子永安,到了跟前,叫了一聲:爸,問道,你咋了呀,腰一彎就疼?徐長福說:這不,剛看了出來。永安問:醫(yī)生是咋說的?他媽說:也不知你爸他,好好的得了啥怪病,沒檢查出來啥,給開了些藥,讓吃了看。他爸說:我腰上的怪病,你是咋知道的?老漢遇見事,不愛給兒女說,生怕添麻煩。猜知老婆子打了電話,心里不高興。吳秀花對兒子說:沒了你陪你爸在街上轉(zhuǎn)轉(zhuǎn)再回家,我頭前走一步,回去做午飯,說完先走了。
在市里工作的兒子,昨天就接到了媽的電話,以為爸累著了,沒有當(dāng)回事,今早又接到妹妹從北京打來的長話,催他迅即帶爸去醫(yī)院看。他給家里打座機(jī),電話沒人接,打的來醫(yī)院,沒想碰巧遇上了,父子倆邊說邊轉(zhuǎn)悠,慢慢往家走。得知了爸一彎腰就疼,給系鞋帶洗腳帶來了諸多麻煩,和爸進(jìn)了就近的商店,站在賣鞋的柜臺前說:爸,我給你買一雙不系鞋帶的敞口鞋,穿起來方便,不用彎腰系鞋帶。他爸走過那柜臺說:不要,不系鞋不緊沉。他在地質(zhì)隊,穿慣了系帶的'鞋。永安又說:爸,那我給你買一個自動洗腳盆。那種洗腳盆,一千多元錢一個呢。見兒子往那兒去,扯他胳膊往店外走,說,不買,你買了我也不要。
出了商店不遠(yuǎn),恰逢一家足浴城,永安反扯著他爸要進(jìn)去。他爸問:進(jìn)去干啥呢?永安說:洗腳呀。父親說兒子:我也不能天天來這兒洗腳。兒子說他爸:只要你腰不疼,天天來這兒洗都成。胡說,他爸不悅了,說:人老了,難免腰酸腿疼的,你和你媳婦都甭操心,我有你媽侍候呢,走,回!
回家在午飯桌上,永安又試探著說:爸,你的腰一彎就疼,是不是這樣,我把豆豆接回去,我們那兒上幼兒園也方便。他爸挾了一口菜,停在空中說:得是你和你媳婦商量了,嫌我和你媽把娃帶不好?永安連忙說:爸、媽,我們沒商量,我不是那意思,我是為你們著想呢,爸你不是腰一彎就疼嗎,把豆豆接走,讓媽好好侍候你。他媽說:你把豆豆帶走,你爸的日子,就沒法過了,再說我也不習(xí)慣。這話太入耳了,他爸聽了說,我不咋得,蹲下背豆豆,腰卻不見疼,還學(xué)馬跑呢!永安笑說:爸,你得的這病也怪,疼不疼,還看人看事呢。自覺失了口,怕泄露秘密,徐永福說:不說了,快吃飯。
就是這天上午,百合小區(qū)社管辦領(lǐng)導(dǎo)開碰頭會,梁麗主任說:市上表彰好媳婦的事,區(qū)上催咱上報材料呢,上報的名單,今天得定下來。一副主任建議說:咱們的名單里,不能盡是些年輕的小媳婦,現(xiàn)在日漸進(jìn)入老齡社會了,好媳婦當(dāng)中,也應(yīng)該包括那些銀發(fā)老太婆,他們雖老了,或許有了孫子,畢竟仍為人媳呀!譬如A座樓徐……梁麗情不自禁接話說:對對對,徐伯伯的老伴吳秀花,不但長年帶孫子,更盡了當(dāng)媳婦的責(zé)任,把老伴侍候的好得很。聽說徐伯伯得了一種怪病,腰一彎就疼,她從不讓他拖地擦桌子,早上出門給老伴系鞋帶,晚上洗腳也照顧得無微不至,這樣的銀發(fā)好媳婦,代表了老年媳婦的群體,應(yīng)該予以表彰。
這個會,徐長福當(dāng)然不知道,兒子走了,他下午無事,又和王、劉、張等幾位老伙伴在小區(qū)大門里的白果樹下諞閑傳。
白果樹上綠蝴蝶似的嫩葉日似一日繁了綠了,春三月西斜的陽光下,童顏鶴發(fā)們閑諞的興致更高更熱鬧了,長臉沙啞嗓音的徐長福,頭挺滿頭白發(fā),顯出仙風(fēng)道骨,老伙伴們偏不賣帳,三捆一地歡聲笑語抨擊他:王老漢說:徐哥,這些天你的腰還疼吧?張老漢道:我看你的眼窩迷著呢,你真沒看出,徐哥是出了名的硬骨頭,你以為他真的一彎腰就疼嗎,莫被他給忽悠住了。劉老漢佯裝不解:啥忽悠住了,忽然,幾顆腦袋聚成準(zhǔn),組成一朵白梅花,只聽徐哥低聲說:當(dāng)年我在地質(zhì)隊,翻山越嶺走四方,手里不離探礦錘,練就了的鐵腰板,咋就一彎腰就疼了呢?劉老漢問:莫非你真的在裝病?張老漢道:聽說去醫(yī)院拍了片子,既沒骨殖增生,又沒腰肌勞損,不是裝假才怪呢?異口同聲一哄笑,白梅花綻放開,徐長福神秘地說:嘿,凡是彎腰的家務(wù)活兒,一概都不叫我干了,早上出門換鞋呀,立馬給我系鞋帶,晚上上床前洗腳,端來熱水給我又揉又搓,足浴城的服務(wù)算個啥?你們誰享受過這待遇呢?
守空巢的王老漢抖著白發(fā)說:
你個老頑童!
大家哄笑說:老頑童,活脫脫一個老頑童。說笑得正歡勢,一輛自行車進(jìn)小區(qū),的零零響著車鈴,朝白果樹下拐來。小梁主任來了,她倒底年輕,早早地著一身裙裝,像姑娘那樣,偏一條腿停住車子說:正好大伯們都在這兒,不用我一家家跑了。招呼了梁主任,徐長福顯擺說:小梁主任有啥事,盡管說。張老漢揶喻他:你一彎腰就疼,給你說了頂個啥!老頑童真是老頑童,他對漂亮的女主任說:是上九天攬月,還是下四海撈月?不信我腰彎九十度學(xué)青蛙跳,看我腰疼不腰疼!眾老漢哄笑說:你學(xué)么,叫我們開個眼界,看青蛙是咋跳的。
見徐伯真要彎腰跳,梁麗擺手止住他說:不開玩笑了,真的有事呢。
都圍著小梁主任,不說不笑了,認(rèn)真聽她說事。
梁麗說:是這事,市上要表彰好媳婦,上邊催著報名單呢,經(jīng)我們研究,覺得許多銀發(fā)老人,雖然有了孫子,當(dāng)了婆婆,卻也和年輕媳婦一樣,盡應(yīng)盡的義務(wù),有許多感人的事跡,我們要上報其中的典型,譬如徐伯伯的老伴吳大嬸……
得是征求我們的意見呢?
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終歸還是媳婦么,該表彰。
徐家嫂子確是好媳婦!
仨老漢都表了態(tài),唯有老頑童不吭聲。
梁麗對他說:表彰吳大嬸,也是為老齡人臉上爭光喲!
他挺著白發(fā)下的長臉,還是不吭聲。
梁麗瞅他,以為謙虛要推脫,說了聲:大家沒意見,我們就上報了。讓大伯們接著諞,騎上車子走人。
目送小梁主任走遠(yuǎn),老漢們又哄笑起來:
徐哥你咋不言喘呢?
莫非又有重大秘密?
這下好,當(dāng)眾被揪了耳朵,想歪點子裝病報復(fù),結(jié)果歪打正著,讓嫂子當(dāng)上了好媳婦,要受市上表彰呀。笑聲中,徐長福說:我還沒享受夠呢,她卻要去市里受表彰領(lǐng)獎呀!正歪起頭哭笑不得,忽然間,耳朵又被揪住了。像被蝎子蟄了一下,要躲閃,又感到不對勁,索興伸長了脖子,任其去揪。仨老漢不說破,只瞅著背后站的他老伴笑。徐長福說:舒服得很,麻酥酥癢乎乎的,比系鞋帶洗腳更受活呢,攢勁揪呀,再攢勁揪呀。
吳秀花說:豆豆,你爺叫你攢勁揪呢,你就攢勁揪,叫他舒服夠。
豆豆在奶奶懷里掙著說:我要騎在爺爺?shù)牟弊由暇尽?/p>
徐長福接過豆豆,讓他騎頸脖上,說:
人家要上北京領(lǐng)獎呀,咱爺孫倆好好地耍。
他兩耳被一雙小手揪著,架了小豆豆在院里跑馬轉(zhuǎn)開圈圈,眾人嘻嘻荷荷嗤嗤笑說:
真是個老頑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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