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文集——吶喊》
《吶喊》是魯迅1918年至1922年所作的短篇小說的結集,作品真實地描繪了從辛亥革命到五四時期的社會生活,揭示了種種深層次的社會矛盾,對中國舊有制度及陳腐的傳統觀念進行了深刻的剖析和徹底的否定,表現出對民族生存濃重的憂患意識和對社會變革的強烈渴望。
這部小說集于1923年8月由新潮出版社推出,集中有《狂人日記》、《藥》、《明天》等十四篇小說,出版后得到很大回響。
在《吶喊》序中,魯迅談到他棄醫從文的經過和目的。他于1898年到南京江南水師學堂肄業,第二年改入江南陸師學堂附設的礦務鐵路學堂,1902年畢業后即由清政府派赴日本留學,1904年進仙臺的醫學專門學校,1906年中止學醫,回東京準備從事文藝運動。是一次課堂上看畫片的經歷使他棄醫從文的。他回憶道:‘有一回,我竟在畫片上忽然會見我久違的許多中國人了,一個綁在中間,許多站在左右,一樣是強壯的體格,而顯出麻木的神情。
據解說,則綁著的是替俄國做了軍事上的偵探,正要被日軍砍下頭顱來示眾,而圍著的便是來賞鑒這示眾的盛舉的人們。’他‘便覺得醫學并非一件緊要事,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所以我們的第一要著,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而善于改變精神的是,我那時以為當然要推文藝,于是想提倡文藝運動了。’
魯迅又談到他把《狂人日記》等小說投稿到《新青年》的經過。他曾問辦《新青年》的朋友:‘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里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F在你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你倒以為對得起他們么?’那人答道:‘然而幾個人既然起來,你不能說決沒有毀壞這鐵屋的希望。’于是他便寫了《狂人日記》,此后還陸續推出了另外十余篇。魯迅是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叫醒‘鐵屋’中的人,使國人得救。談到《吶喊》的名稱,他說:‘在我自己,本以為現在是已經并非一個切迫而不能已于言的人了,但或者也還未能忘懷于當日自己的寂寞的悲哀罷,所以有時候仍不免吶喊幾聲,聊以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馳的猛士,使他不憚于前驅。
至于我的喊聲是勇猛或是悲哀,是可憎或是可笑,那倒是不暇顧及的;但既然是吶喊,則當然須聽將令的了,所以我往往不恤用了曲筆,在《藥》的瑜兒的墳上平空添上一個花環,在《明天》里也不敘單四嫂子竟沒有做到看見兒子的夢,因為那時的主將是不主張消極的。至于自己,卻也并不愿將自以為苦的寂寞,再來傳染給也如我那年輕時候似的正做著好夢的青年。’
為什么說魯迅的《吶喊》和《彷徨》是中國現代小說的開端和成熟的標志?
《吶喊》是魯迅的第一本短篇小說集, 1923 年 8 月由北京新潮社出版,收 14 篇小說; 《彷徨》是他的第二部小說集, 1926 年出版 ,收11篇小說。 魯迅說過,他是抱著啟蒙主義的目的來寫小說的,是“‘為人生',而且要改良這人生。”但因寫作年代不同,受當時社會環境、時代風潮的影響,魯迅這兩部小說集的創作心境和運用的創作方法、表現手段也不盡相同。
《吶喊》中的作品,大都寫于“五四”運動的高潮時期,要為新文化運動助陣振威, 取名《吶喊》,意指作者受新文化運動的鼓舞,“有時候仍不免吶喊幾聲,聊以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馳的猛士,使他不憚于前驅。”集子中的作品明顯地保留著作者于“五四”高潮時期,在結束了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后,奮起呼喊的特色。在藝術上,吸收和借鑒外國小說的創作方法與表現手法,因此,《吶喊》集中的作品以其“表現的深切和格式的特別”,令人耳目一新。
魯迅寫小說雖然借鑒了外國小說的藝術經驗,但他把外國小說的經驗與中國古代小說的傳統結合在一起,奠定了中國現代小說的民族化的基礎。魯迅小說標志著中國現代小說的開端與成熟,主要是它在在形式上是新的、成熟的,思想內容上是徹底反封建的,揭開了中國現代小說的新紀元。
阿Q形象探析
魯迅先生在《阿Q正傳》中塑造的阿Q形象,是一個非常成功的藝術形象。對于每一個中國人,都是一面鏡子,可以在里面照出自己的或一形象來。阿Q形象不僅在中國有著廣泛而深刻的影響,在世界范圍內也得到認同和贊許!栋正傳》早已被譯成多國文字而傳遍世界。我們親自分析這一形象,對于自己的心靈改造和創作技巧的提高,都有極大的幫助。
一、現實主義的藝術典型
阿Q形象是現實主義的藝術典型。從周作人提供的有關情況來看,阿Q的原形就是作者的同鄉謝阿桂。作品中的其他人物如阿D、尼姑、老媽子都實有其人;祠堂、尼庵、刑場,也都實有其所;賭博、打架、偷竊,也都實有其事?梢姲這一形象,并非無中生有、憑空捏造,而是有活生生的現實基礎。“美是社會實踐的產物”。魯迅對其作品中的人物及其所處環境是那樣熟悉,所以作品中的人物群像,能塑造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足以令人過目不忘,久久縈于腦際。當然現實主義的真實決不是拙劣的細節描寫,不等于自然主義。它是通過真實的細節描寫,對人物的性格作鮮明的刻畫,創造真實可信的人物形象。誠然,現實主義的真實,也不是對生活的照搬,它必須對生活本身進行概括和提煉,使之“源于生活,高于生活”。阿Q的生活原型謝阿桂雖有游手好閑、偷竊、打架、賭博的“行狀”,但他爬墻到靜修庵偷蘿卜卻不是事實,后來被槍決也不是事實。這些都是藝術的加工和改造,魯迅曾經總結作家取人為模特的兩種方法:“一是專用一個人,言談舉動不必說了,連微細的癖性,衣服的式樣,也不加改變。”“二是雜取種種人,合成一個”。魯迅創作阿Q,綜合了兩法之長。“不全用事實,只是采取一端,加以改造,或生發開去。對人物模特,不專用一人,往往嘴在浙江,臉在北京,衣服在山西”。從周作人提供的材料看,阿Q是重點取謝阿桂一人,取其當雇工,住土谷祠,軟弱自欺,小偷小摸,希望革命給他帶來好處等。也擷取了其他一些人的特征和事實,如專門給人家舂米,勤苦度日是謝阿桂的事,向老媽子跪下求愛是魯鳳桐的事。另外,魯迅是語言大師,其作品用筆深刻雋永,語句簡潔峭拔,辛辣與含蓄相間,警醒與幽默并用,并善于分析和表達人物的內心世界和精神特點,收到很好的藝術效果。
二、反映人類卑劣靈魂的一面鏡子
阿Q形象是舊中國愚昧落后農民的一個藝術典型,也是人類卑劣靈魂的一個縮影。愚昧糊涂、麻木自欺、逃避現實、妄自尊大、輕薄無聊、自甘墮落、投機心理、賭偷無賴,自己是受欺壓的卑賤者,又是惡作劇,虐無告的壞蛋,所謂的阿Q精神,阿Q主義,無外于此。阿Q身上的這些惡劣品質,在舊中國的農民中,是不少見的。甚至于每個階級每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和阿Q沾一點邊。以致于阿Q主義成了中國國民劣根性的集中體現。當年《阿Q正傳》陸續發表之時,許多人都栗栗危懼,深怕以后會罵到自己頭上。茅盾曾經說:“阿Q這人很面熟”,是“中國人品性的結晶”。而且,阿Q的形象已經跨越國界,遍及世界了。世界各國都有阿Q的形象,羅曼•羅蘭說:“在法國大革命時期,也有過類似于阿Q的形象”。班納吉認為:“阿Q的特質,他的心理狀態,他對自己和別人的鄙視,他對于損傷他的人物的輕易忘懷,他用于安慰自己失敗的精神勝利法,都是被奴役過的國民所共有的。阿Q只是名字是中國的,這個人物我們在印度也看到過。”正因為阿Q形象的普遍性,故被說成“我們國人的魂靈”,“辛亥革命時期的農民典型”!栋正傳》對辛亥革命的歷史教訓有深刻的描寫,揭露了當時農民處于不覺悟狀態的客觀事實,提出了在中國民主革命中啟發農民覺悟的重要性這一重大問題,其意義重大。
三、憂國憂民文藝戰士的奮力吶喊
良知和勇氣是每一個有所作為的進步作家所共有的品質,這品質在魯迅身上顯得格外突出,魯迅是帶著問題來搞創作、寫小說的,正如他在日本學醫時看幻燈片感到了同胞的麻木而毅然棄醫從文,亦如應《新青年》之稿約,而寫《狂人日記》一樣,魯迅創作阿Q,也是抱著憂國憂民之心,憂憤深廣而奮筆疾書的。魯迅出生于一個沒落的士大夫家庭,家境衰落,他自幼就深切體味到舊社會的勢利、冷酷,又因小時候常到農村外婆家去,得以和農民及其小孩親近,了解了農民的生活和思想,“逐漸知道他們是畢生受著壓迫,很多痛苦”,因此也就慢慢與一些善良的貧苦勞動群眾建立了感情。他感到中國人民默默地生長、萎黃、枯死,就像壓在大石底下的草一樣,他為之悲憤憂痛,于是想刻畫出這樣沉默的人們的靈魂來。所以,他就以這個病態社會中不幸的人們為題材,目的是為了“揭出病苦,引起療救的注意”,正是魯迅才把若干世紀的沉默的勞動的生靈帶著時代的本來面貌呈現在歷史舞臺上的。他不但說明了阿Q們怎樣生活:勞動、受苦、肉體上被剝削、精神上受戕害,他們有著真實的愛和恨。魯迅還呈訴了阿Q們在要求著什么:渴望光明、要求革命。魯迅并不只是托出一個貧賤愚昧的阿Q來讓人們去挖苦、去嘲笑,而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他寫阿Q是為了讓他們拋棄虛幻的精神勝利法而走向實際的革命斗爭。魯迅不僅具有同情勞苦大眾、痛恨邪惡勢力的正義感,更具有揭露統治者騙術、戳破其虛偽面孔的膽略和勇氣,他投向敵人的匕首,可謂“刀刀見血”。他的意圖是喚醒熟睡在“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鐵屋子的人們”,呼吁大家動手,打破窒息的死一般的沉寂,掀翻延續了幾千年的吃人的筵席,去創造新的生活。魯迅的一生曲折復雜,挫折和打擊經常擠壓著他,但他追求真理,關切整個民族的命運,始終執著求索的信念不變,體現了一個偉大思想家的真正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