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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日記歸類解析
巴金的一天
八點起。十點乘作協(xié)車去外文書店和新華書店內(nèi)部發(fā)行組取書,十一點一刻回家。讀《參考消息》。下午兩點,金公來接我和蕭珊去友好大廈參觀日本工業(yè)展覽會,五點一刻回家。五點半前朱梅來。六點后和蕭珊同朱梅去四川路德大飯店吃“雞素?zé)?rdquo;,辛迪后到,飯后同乘二十路無軌電車,到上?Х瑞^喝咖啡。九點和蕭珊坐三輪車返武康路。聽廣播。看余思牧著作的校樣。讀書和《參考消息》。一點半睡。匯款七元八角給世界知識出版社,預(yù)訂《國際問題譯叢》全年。收到東京日本電波新聞社寄來的賀年片。
60年代初,巴金結(jié)束四川寫作生活回到了上海,他和妻子蕭珊和一雙兒女生活在一起。此后的三四年間,巴金每天開會、看戲、寫文章、出國訪問,接待友人,懷著相對的明朗輕快的心情,過了一段平靜而安定的日子。
巴金有寫日記的習(xí)慣,從20世紀50年代一直寫到80年代“文革”十年歇筆。大象出版社出版的《巴金日記》,收錄的就是巴金從1962年到1965年間的日記,事無巨細地記錄了他每天的生活點滴。你可以從中看到一位文壇大師平淡單一卻不失意趣的生活。而這平淡有序,原來卻是暴風(fēng)雨來臨前最后的平靜。
看電視
上世紀60年代,電視機是極稀罕的東西,只有在高級別干部、有海外關(guān)系的高層知識分子以及高級統(tǒng)戰(zhàn)對象的家里才會有。要到10多年后,也就是70年代末期,一般人才有機會接觸到電視。但那也是很難得一見的,那時候誰家有一臺9寸的電視機,已經(jīng)很了不得。每天晚上四鄰八舍的人都會擁過來看電視。
60年代初,巴金的家里已經(jīng)有了電視機,看電視成了巴老晚飯后最經(jīng)常的娛樂之一,巴金看的節(jié)目林林總總雜得很。既有影片如國內(nèi)的《新兒女英雄傳》、《李雙雙》、朝鮮的《魚郎川》,蘇聯(lián)的《偉大的公民》、阿爾巴尼亞的《復(fù)興》等,又有戲劇類的如話劇《兵臨城下》、京劇《三打祝家莊》、滬劇《特派員》等等,還有紀錄片,一些紀錄片像《黃河巨變》、《礦山血淚》,甚至他還會看一些《青少年視力保護》、《雷鋒事跡演唱大會》之類匯報演出的電視轉(zhuǎn)播。他在日記里提到,喜歡朝鮮故事片《紅色花朵》和匈牙利故事片《黎明》,因為它們都十分感人。
許多時候,他也樂意和柯靈、羅蓀等朋友一起看看電視轉(zhuǎn)播里的乒乓球、排球、足球比賽什么的,還有的時候,他則是邊看著電視邊睡著的。
看曇花
巴金愛花,家里的花園里種著櫻花、玉蘭樹,還有月季、珍珠花、牡丹花等等。他會在早上花上一兩個小時看花匠種竹子,幫花工修植木槿樹。也會午飯后一個人在院子里為啤酒花搭架子,晚飯后,還常常在花園里散散步,澆澆花,掃掃落葉。有時也和蕭珊一起去隔壁胥家看杜鵑花看上十來分鐘。自從有人送過來一盆曇花后,夜里看曇花開也就成了巴金的樂趣之一。
他會在日記里詳細地記下了每天曇花開的數(shù)量。1963年9月10日的日記里寫著:“飯后看曇花,七點一刻花初放,共五朵。……九點一刻,再看曇花,花盛開,色香都好。……十一點五十分下樓,三看曇花”。九月二十日的日記里又寫:“看曇花,最后四朵也一齊開了……一點半下樓,剪下一朵作標本。”第二年7月,又到曇花開的季節(jié),翻開他7月6號的日記,寫著“曇花今晚開了四朵,下樓到飯廳去看了兩次。”7月7日的日記里又最詳細記著:“十一點后曇花八朵開放,到飯廳去聽法語、世界語留聲片,坐了半天,真是花香濃似酒,有一股強烈的甜酒香味。摘了一朵拿上樓來,放在茶杯里?础冻嗥靾蟆。兩點一刻后睡,睡前還到樓下去看曇花,有兩朵開得很好,同樓上杯里的一朵差不多,其余五朵已開始縮小了。”
晚飯后巴金睡得很晚,一般都要一兩點鐘才睡。從晚飯后到睡覺的時間,沒有白天林林總放的接待、會務(wù)等事情的紛擾,是他最放松的一段時間。他總喜歡跟家人和朋友呆在一起。和兒子曉棠下下棋,和妻子蕭珊一起在院子里散散步。巴金夫婦好客,所以晚飯后常常會有朋友來聊天、看電視,顧軼倫、王辛笛、羅蓀、沙汀等都是?。巴金也愛聽聽唱片,吃過晚飯,有閑情又沒有客人的時候,他一邊聽聽唱片一邊整理整理畫冊,補抄一些日記或者看看報紙。聽的都是些法語、俄語、西班牙語、德語和世界語的留聲片。他最愛看的報紙是《參考消息》!冻嗥靾蟆泛汀斗ㄌm西文學(xué)報》也會時不時地翻翻。興致再好些,就和夫人蕭珊一起,坐三輪車去上?Х瑞^喝手磨的咖啡。等到11點以后,又進入工作狀態(tài),他開始寫文章,校對和翻譯作品、看書、寫回信,一直做到一兩點鐘才睡。有時事情多,會忙到三四點,但第二天最晚也會在八點半前起床。
愛西餐和螃蟹
也許是因為在法國留學(xué)過,巴金保留了一些當(dāng)年的飲食愛好。他喜歡吃西餐。衡山飯店西餐部、紅房子是他常常光顧的西餐店。60年代紅房子的西餐極其有名,做的是上海最高級的法式西餐。一餐飯的花銷相當(dāng)于一個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而衡山飯店的西餐部也是養(yǎng)在深閨,一般老百姓光是看到那豪華的酒店都覺得心生畏懼,輕易是沒有進去吃頓西餐的勇氣的。巴金夫婦倒是常常會在衡山飯店西餐部吃吃西餐。要招待像王辛笛、趙家璧等朋友時,衡山飯店西餐部也是首選的吃點。遇上什么值得高興的事或者是紀念日之類,還會去“紅房子”好好的享受一回正宗的法式美食。
螃蟹也是巴金最愛吃的,每到10月11月吃蟹的季節(jié),他都買很多蟹在家里,或者和朋友一起上文化俱樂部吃蟹。從日記看來,1964年11月初的時候,巴金幾乎是每天都和朋友吃蟹,一次吃兩個以上。正餐之外,最愛的就是老大昌的法式面包和蛋糕以及上?Х瑞^的手磨咖啡。至于喝酒,巴金通常是喜歡和朋友們在陽臺上喝喝啤酒,偶爾赴宴的時候會喝茅臺之類的白酒,有時也還喝當(dāng)時中國唯一的歐洲朋友———阿爾巴尼亞出口的紅葡萄酒。
趕上不必外出的日子,巴金吃的就很簡單,很多的時候一碗素面或者泡飯就可以輕松地打發(fā)過一頓午飯或者晚餐。
九種語言
巴金的日記里,你經(jīng)常會看到他寫著:“七點起,讀法文”,或者“九點十分,讀巴基的小說《在血地上》(世界語)”。他的《巴金譯文全集》有厚厚10卷本,收錄譯文的原文來自俄羅斯、法國、西班牙、美國、日本等好些個國家。逛起書店來,也是最喜歡淮海中路和福州路的幾家外文書店。巴金看電視節(jié)目,是蘇聯(lián)、日本、美國、越南、朝鮮、阿爾及利亞的影片統(tǒng)統(tǒng)都看。就連聽留聲片,也是聽的法語、西班牙語、德語、世界語唱片。
有人問他的養(yǎng)子馬紹彌,巴金究竟懂幾種語言,馬說:“英文、法文、德文、日本、朝鮮文、越南文、意大利文、世界語都懂。”如果再加上母語中文,算算一共有九門語言,怪嚇人的吧。而且在巴金的眾多“職務(wù)”中,有一個“職務(wù)”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那就是中國世界語學(xué)會會長。他1924年就開始學(xué)世界語,不到一年就可以自由使用,還用世界語寫作過不少的文章。
忙里偷閑
白天的巴金總是很忙,不是去作協(xié)、政協(xié)開會,就是要出席各種參觀展覽、觀看演出,難得有在家偷閑的日子,心情往往很不錯。他通常會睡上一個半小時的午覺,然后一邊聽著拉馬丁詩《湖水》的朗誦唱片,或者其他法語、世界語的唱片,一邊寫寫文章、回一回親朋好友的來信,靜靜地等著孩子們回家來。巴金在寫給他九姑的一封信里就愉快記下了這樣的生活:“現(xiàn)在窗外正下著大雨,已經(jīng)下了幾個鐘頭了,還刮著大風(fēng),樹枝抖得那么厲害!街上漲了水。放學(xué)回家的孩子們赤腳走過水蕩,邊走邊笑。我坐在寫字桌前,也聽得到他們快樂的笑聲。”
三輪車
60年代的巴金,雖然社會事務(wù)很多,但是并沒有專車。只有去作協(xié)開會或者出席重要活動的時候,才會有作協(xié)的汽車來接送。而那時候出租車很少也很貴,巴金不常坐。偶爾的幾次也是因為需要去買很多書運輸不方便或者要送重要的長輩去火車站。平時出門他最常乘的交通工具就是三輪車。1946年以后,三輪車是上海城市最主要的交通工具之一,就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的士”。它的起價是2毛錢,從淮海路的婦女用品商店乘到外灘只收三毛錢。可是一般的老百姓還是消費不起的,因為當(dāng)時無軌電車是4分錢起價,而有軌電車更便宜,起價3分錢,從上海北站到吳淞也不過一毛五。巴金去政協(xié)開會、去郵局寄稿、看話劇、買郵票、訪友什么的通常都是坐三輪車。但有的時候,特別是遇上幾個人一起出門時,巴金會乘26路無軌電車來往,或者就干脆就步行回家。
稿費
60年代的中國的作家里,巴金是當(dāng)時唯一一位不拿工資的。從解放前開始,他就一直靠稿費生活。1928年,他的第一部小說《滅亡》在上海的《小說月報》連載的時候,他不好意思拿稿費,把它送給一位朋友,后來別人問起來,他說:“我當(dāng)時想,我寫作,是說我自己想說的話。說自己的話,怎么還要別人付錢?所以,不好意思拿。”
解放后,巴金也一直沒有拿過工資。還好比起當(dāng)時人均四五十塊錢一個月的工資水平來說,60年代的稿費并不算低,而且巴金的作品很多,稿費自然不少,維持一家六七口是大大有余的。巴金的稿費常常不定期的來,他每次都會在日記里記下稿費的收入,多的時候上千塊,比如說1962年12月31日收到了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匯來《春》的重版稿酬一千一百零七元。少的時候十幾塊,像1963年1月12日的《解放日報》元旦“朝花”版稿費十八元。
買書
巴金愛書出了名,三四十年代就愛和鄭振鐸、黃裳等朋友一起去福州路、外灘一帶淘書。解放后更是買書成癡。他大部分稿費都用來買了書,藏書數(shù)以萬計。1955年搬進武康路寓所的時候,最繁重的活就是搬運這些書,當(dāng)時,一車又一車的書不停運過來,驚得鄰居們一個個目瞪口呆。三樓一層用作藏書室,卻還是裝不下,只好運到樓下的汽車室里放著。
60年代初,巴金的生活還挺平靜,出門最常逛的就是書店。一有閑工夫,他就一個人乘著三輪車去逛書店,就是忙的時候,逮著個上下午開會、看展覽、接待朋友的間隙、也見縫插針地往書店跑。淮海路外文書店、福州路外文書店、新華書店、古籍書店、外文書店、舊書店外文門市部、文化俱樂部都是他最常逛的地方。他還時不時地要去淮海路或者陜西南路的郵局里郵購各種外文書。即使是每次出差到北京,也都不忘記大包小包地拎回一捆捆書。琉璃場、王府井都是巴金必去的地方。
文化俱樂部
文化俱樂部位于茂名南路58號,是花園飯店下面的裙樓,它的前身是法國總會。60年代,只有政協(xié)高干、高級知識分子、高層統(tǒng)戰(zhàn)干部才能夠在里面消費。一般的老百姓是不讓進去的。俱樂部里什么都有,打球、理發(fā)、吃飯、買書、打橋牌、看電影,一應(yīng)俱全。
巴金平時很喜歡文化俱樂部,所以常常去那里理發(fā)、買書、會朋友。到了吃蟹的季節(jié),還會隔三岔五的約上趙家璧、王辛笛等一幫子好朋友在俱樂部餐廳里吃螃蟹。
看戲
巴金是戲迷,他從小跟著爸爸看京戲和川劇,所以這兩個劇種是他的最愛。但他也不排斥其他的劇種,川劇、滬劇、越劇、粵劇都喜歡看。話劇、評彈、歌舞演出也不時會去欣賞。巴金經(jīng)常帶著兒女乘著三輪車去看戲,上海的各大劇場他都曾經(jīng)去過。隨便翻翻他1965年的日記,可以看到很多的記錄。有去仙樂劇場聽評彈《紅梅集》,去徐家匯劇場看《南方戰(zhàn)歌》的,還有去大眾劇場看越劇《火椰樹》,去中國大劇院看京劇《江姐》、《大渡河》的,如此等等,幾乎是每隔一兩周就去要看一次戲。
1963年5月10日到5月18日,有川劇團來大眾劇院演出,他幾乎動員了所有往來密切的親朋好友看戲,他們或者無軌電車,或者坐三輪車,或者干脆散步著去看川劇,一連看足了7天。末了還自己作東,在衡山飯店開席,請10多位劇團成員和其他八位朋友吃飯聊戲,再不過癮,又邀了其中的很多人到家里繼續(xù)談川戲談了足足兩小時。足可以看出他對川劇喜歡的程度。
巴金的寓所
巴金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都住在上海,1955年他搬到了武康路113號,一直住了半個世紀。
這是一所紅瓦坡頂?shù)莫毩⑹饺龑踊▓@洋房,但因為坡頂?shù)年P(guān)系,看起來像是二層帶閣樓的房子。“閣樓”的窗戶是半圓形,下面有十個小孔可以換氣,一、二層的窗戶開得很大,功能考慮很“現(xiàn)代”,整棟房子帶著一點點歐式的古典意趣,裝飾很簡潔。
這里原來是法國僑民租用的,僑民退租回國后,由上海市委教衛(wèi)部使用。后來中央為了提高專家學(xué)者的生活和工作條件,請上海市委特別撥出了一批房子,這就是其中的一幢。當(dāng)年巴金的夫人蕭珊先看了一下房子,覺得室內(nèi)光線不足,房子雖然大卻不太實用,而且每個月145元的租金太貴(50年代,一個大學(xué)畢業(yè)生一個月的工資還不到50塊),所以心里很有些猶豫,決定不下來。后來還是巴金忙里偷閑,親自跑去定局。巴金對房子的要求本來就不高,覺得只要不是高層公寓,能把全家七八個人容納下來就好了。而到了這里一看,屋子前面還有一個挺大的草坪,還有幾棵樹,很有一些綠意,心下就覺得很滿意了。這所屋子面對花園的一面有一條長廊,巴金經(jīng)常會坐在通向長廊的門邊的一個高背木椅子上和熟悉的朋友閑聊,夏天沒有空調(diào),很熱的時候,他就喜歡和家里人一起在長廊里納納涼。巴金住在這幢房子里,也一直是自己來支付昂貴的房租,沒有要過國家任何的補助和津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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