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時老來時的人生感悟
人從出生那一刻起,就好像駛離站臺的火車,或快或慢地朝終點站奔去。沿途各站,各有各的風(fēng)景,各有各的樂趣。先前那些站,就好像人之少年,興致勃勃,好奇地欣賞著一掠而過的景色。中間那些站,漸生疲勞之感,沒準(zhǔn)就打了盹兒。接近終點站,悵然若失,心有不甘,真想從頭再來一回。
人在年少時和老來時的差別真是忒大了!
年少時,總有睡不夠的覺,頭挨枕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來總是那么艱難。每到星期天,更是睡懶覺的好時段,在家人的千呼萬喚中睡得不知南北東西,實為一決。老杜他奶奶一邊掃院子,一邊嘟囔,快起啊,你看日頭多高了,就能睡得著,哪來的那么多瞌睡。老杜嘴里答應(yīng)著,就起就起,可是就不起,再次沉沉睡去。老來時,同樣是星期天,卻沒了年少時的福分,頭一天打算,明早一定要多睡一會兒。真到了“明早”,天還不亮,人已經(jīng)醒了,而且睡意全無,比平時起得還早。瞌睡蟲哪里去了?難道瞌睡蟲只依附年少人,而遠(yuǎn)離了老來人?
年少時,覺得什么都是好吃的,酸杏兒、青棗兒、不成熟的蘋果,逮住哪個覺得哪個好吃。生產(chǎn)隊的打麥場里,有一戶農(nóng)家伸到外頭的棗樹枝杈,老杜和一干小朋友,撿起瓦片、土塊,向樹上拋去,把砸下來的小青棗樂呵呵地裝進(jìn)兜里,吃得滿帶勁,滿開心。大人們見了,那青青的棗子,半點味兒沒有,吃個什么勁兒呀!大人們說沒味兒,老杜覺得有味兒,就是喜歡吃。老杜家院子里有幾株蘋果樹,成熟的、品相好的蘋果是要拿來換錢的,只有被鴉雀啄出個洞來的,在樹上存留不住,才允許吃掉。吃的時候,一個蘋果切成好幾塊,全家按人頭,每人一塊,那可真是人間美味啊,怎么那么香哪!那時候,老杜天天站在圪臺上向蘋果樹上張望,只要看到一個被啄過的蘋果,就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那般興奮。有時,心中非常卑劣地想,要是鴉雀把樹上的蘋果都啄一遍,那該多好啊!哈哈!老來時,家里已經(jīng)沒有蘋果樹可守望,卻有成箱成箱的'蘋果來到老杜面前,甚至現(xiàn)在這樣的月份,還可以見到去年下樹的,保存在冷庫里的蘋果。對著那些蘋果,老杜沒有半點胃口,每年能吃進(jìn)兩三個蘋果已經(jīng)很不錯了,而且吃不出當(dāng)年的感覺。年少時,喜歡吃西瓜,面對家里買來的半個西瓜夸?,我一頓可以吃進(jìn)去一個。哪里有那么多的西瓜讓你吃啊,如果有錢,哪會才買半個呀!老來時,可以隨時買西瓜(包括冬天),想買幾個買幾個,但卻失去年少時的胃口,用牙簽扎兩塊塞進(jìn)嘴里,飽啦!
年少時,興趣廣泛,愛打撲克愛下棋,愛拉胡胡愛吹笛。放學(xué)后,跟幾個小朋友約好,鉆到麥秸堆后頭打撲克,那是多么令老杜興奮的一件事。一副撲克牌已經(jīng)摔得看不出原來的模樣,照樣打得來勁。下象棋就更不用說了,那是老杜的最愛,回到村里,以擊敗老年棋手為榮。輸了棋,老棋手不服,責(zé)怪道,小小的娃娃,棋路子咋這刁呢!他越說刁,咱心里越舒服,讓你知道年少人的厲害,自古英雄出少年,那是隨便說說玩的?看到路邊有下棋的,一般就挪不動步子了,非要看出個勝負(fù)才行。間或還要給人支幾招。處于不利的那方不高興,說,觀棋不語真君子。老杜回敬他一句,見死不救是小人。這句話一般能把對方“將”死,屬于沒“解”那一種。心里那個樂呀!老來時,手中有撲克,都是嶄新的,一副比一副精致,掂起來,瞅一瞅,再放回去。偶有朋友邀請,咱們打撲克吧,搖頭拒絕,不會。咱國的馬路邊向來不缺棋攤,現(xiàn)在是視而不見,甚或連心癢的感覺都沒了,好像壓根兒就不會下棋。老來時,興趣一減再減,路子越來越窄,如果不吃飯可以活著,連這道工序都省了。
年少時,喜歡讀書,那個年代特別操蛋,能拿來閱讀的書少而又少,好不容易找來一本,還是毒草。管它是什么草,管它有毒沒毒,中了毒心甘情愿,跟黨和人民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端著一本沒頭沒尾的書,對著煤油燈讀得昏天黑地,頭發(fā)和眉毛時常是焦的。書中有好多字不認(rèn)識,沒關(guān)系,先看一情節(jié),先看個大概,回頭再查字典。后來又喜歡上看雜志,哇,雜志原來也這么好看啊,雖然寫階級斗爭的作品居多,但咱看看別人是怎樣寫的,以后寫作文可以參考!無論是書籍還是雜志,總也看不夠,總嫌自己的少,從別人那里借來,能不還就不還,能賴就賴,希望有一個自己的小書屋。老來時,看到自己的喜歡的書,隨時可以掏錢購買。把一兜子書提回家,看看書皮,看看內(nèi)容提要,有耐心時,放到書架上,沒耐心時,丟至一旁,待有興趣時再細(xì)看。連自己都不曉得自己所說的那個興趣什么時候會來,也許三年五載,也許猴年馬月。報紙雜志更不用說,每天都有一大堆送至案頭。要把那一堆東西細(xì)讀,哪還有工夫做別的呀!報紙,看看內(nèi)容提要,有興趣的稿子粗略翻一翻。雜志,瀏覽下標(biāo)題,能吸引老杜的大概看一看。那些雜志大抵都不需要保存的,誰愛拿拿走,沒人要的賣廢紙,留著占地方。
年少時,愛吃別人家的東西。老杜有個鄰居,那家大娘蒸出的饅頭,在老杜看來是一等一的。老杜家饃不夠時會借她家的饅頭,蒸出新的再還回去。老杜屢屢感嘆,大娘家的饅頭為什么蒸的這么好吃,老也吃不夠。這話大大刺激了老杜他奶奶的自尊心,斥道,你看誰家好到誰家去!老杜他奶奶知道老杜不會去別人家,別人家也不會收留老杜,她才敢說這樣的話。年少時,愛吃“攤子”,就是過紅白喜事時擺的酒席,那么多菜,還有肥肉片子,油汪汪的,真是饞人呀!老來時,只要想吃“攤子”,天天有。有人請老杜吃飯,老杜總是借故推掉。在老杜看來,那種“攤子”就是應(yīng)酬,推杯換盞,酒來酒去,吃不飽,F(xiàn)在,最愛吃的是自家的飯,或者饃饃米湯,或者一頓糊涂面,別人家里的飯,勾不起老杜絲毫念想。
年少時,愛到別人家里居住?扇サ牡胤接邢蓿苋サ闹挥芯思。哪怕在那里住上兩三天,感覺特別好,有一種從遠(yuǎn)方歸來的感覺,有可以在同齡朋友面前炫耀的資本。老來時,親戚朋友家懶得去,要去,只是象征性地看一看。親戚朋友留著吃飯,出于無奈,吃上一頓,推掉飯碗,立刻就想走人回家;氐郊依铮攀亲钭杂傻,最放松的。想坐著坐著,想歪著歪著,想看書看書,想上網(wǎng)上網(wǎng),隨隨便便,自由自在。不再受任何約束!
年少時,有一個最大心愿,學(xué)開汽車,將來當(dāng)司機(jī)。一本《駕駛員常識》好幾毛錢,還是咬著牙買了一本,課上課下地看,套上一雙白手套學(xué)掛檔。當(dāng)司機(jī)多好,多威風(fēng)啊,想捎誰捎誰,想給誰拉東西拉東西。老來時,遍地是汽車,人人是司機(jī),老杜忽然對這一行產(chǎn)生厭煩情緒,把拿到手的駕駛證銷了。在工作崗位上坐單位的車,將來離開工作崗位,可以坐公交車,也可以打的,多么靈活自在,何必給已經(jīng)擁堵的城市再添堵呢!
年少時,爭強(qiáng)好勝,愛當(dāng)模范。當(dāng)模范有什么好,有什么可圖?大不了就是一張獎狀,弄好了外帶一支鉛筆或者筆記本。這些都不重要,要的就是那個榮譽(yù),要的就是墻上貼滿花花綠綠的紙,要的就是那個人前風(fēng)光,要的就是那個家里人高興。老來時,把一切看得很淡很淡,比白開水還淡。只要認(rèn)認(rèn)真真、老老實實把自個兒的本職工作做好就行了,當(dāng)什么先進(jìn),當(dāng)什么模范,參加什么表彰會?沒必要,太沒必要,要那個虛名有什么用?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可以了。人,不可以頹廢到如此地步;革命意志,不可以衰退到如此地步。
年少時,愛做夢。夢想又被稱為理想,這是鼓勵年少人的說法。老杜年少時的夢想,是長大后當(dāng)一個文學(xué)家。老杜曾在筆記本的扉頁上寫道:爭當(dāng)一個魯迅式的文學(xué)家!眼尖的同學(xué)看到,問,你怎么就能當(dāng)一個文學(xué)家,而且是一個魯迅式的文學(xué)家?老杜道,我做夢還不行!年少時不可能不做夢,而且是好高騖遠(yuǎn)的夢。不過,“爭當(dāng)”講得就比較婉轉(zhuǎn)了,我爭了,沒實現(xiàn),那不是我的原因,如果不“爭當(dāng)”,連這點雄心都無,那就是個人的原因了。這就類似于現(xiàn)在我們的一些報告中所說,力爭實現(xiàn)什么什么化,那個化后來沒有實現(xiàn),你說不出我什么來,我力爭了,我努力了,你還要我怎么著?老來時,由夢想變成了夢醒,當(dāng)年為什么會做那么不切實際的夢,真是可笑。老來時,夢已經(jīng)做得很少了,不管是醒著,還是睡著。有時候,不做夢也是件很可怕的事。
老杜曾與一位朋友聊起年少時與老來時的區(qū)別,朋友用他的親身經(jīng)歷調(diào)侃說:“年少時,生吃牛筋不用切,老來時,只吃豆腐和豬血;年少時,頂風(fēng)能尿三尺遠(yuǎn),老來時,順風(fēng)還要尿濕鞋;年少時,一晚三次不用歇,老來時,三天一次用手捏!惫,生動,形象,年少時和老來時果真不同啊!
陜西有句土話講得更形象,有牙時沒鍋盔,有鍋盔牙沒了。哈哈,人生就是這么矛盾,牙跟鍋盔同時存在的機(jī)會總是少而又少。老杜建議現(xiàn)在的父母對子女放寬一些,該吃時吃,該喝時喝,該睡時睡,該玩時玩,不要除了學(xué)習(xí)還是學(xué)習(xí)。到他們不想吃,不想喝,不想睡,不想玩,他們就進(jìn)入了老來時。有則笑話說,女兒讀小學(xué),媽媽不讓她出去玩,還要考中學(xué)呢!女兒上中學(xué)了,媽媽還不讓出去玩,還要考大學(xué)呢!考進(jìn)大學(xué),媽媽還不讓出去玩,別跟著不三不四的人學(xué)壞了。大學(xué)畢業(yè),女兒年齡已大,男朋友的事沒著落,女兒整天窩在家里不出去。媽媽急了,把女兒朝出趕,你出去玩啊,交朋友去呀!女兒說,我找誰去交朋友,我打小就沒朋友哪!
有年少時,就有老來時;老來時,都是從年少時過來的。只有到老來時,才體悟到年少時的可貴。年少時固然美好,欲留留不住,老來時夕陽向晚,仍值得憧憬。前頭,還有更美好的風(fēng)景等待著老來時的人們?nèi)バ蕾p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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