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趣說字:非常之“大”
中國漢字博大精深,就單單一個“大字”也會引來多少趣談。下面來看看王兆貴先生的這篇“雅趣說字:非常之‘大’”
馬季與趙炎說相聲,相互比大小,“我上嘴唇挨著天,下嘴唇挨著地”。舉凡極言之大者,免不了要夸張一番。莊子的《逍遙游》夸張起來,汪洋恣肆,無邊無岸。“翼若垂天之云”的大鵬,“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這當然不是吹牛,而是浪漫主義的哲學夸張。
何謂“大”?字典的解釋,是指面積、體積、容量、數量、強度、力量超過一般或超過所比較的對象。從字源上看,“大”字的甲骨文象形,如同四肢張開、頂天立地的成年人,“大寫的人”當由此而來。“大”字的結構,看上去平衡而又穩(wěn)定,生活中,只有平衡而又穩(wěn)定的人或物,才能稱其為大。由此,我們不能不嘆服古人造字的智慧。人生,既需要平衡,也需要穩(wěn)定,或者說,只有平衡了才能穩(wěn)定。走鋼絲的雜技演員,為求穩(wěn)定前行,要么平伸雙臂,要么握持橫竿,這與“大”字的結構非常相似。
通常說,大是相對于小而言的。但在有些語境中,大并非大小之大;蛘哒f,超越常態(tài),大到極致,就不再是小的反義詞了。且不說大意亦可作粗心解,大前天與大小無關,大門是最外邊一道門,僅以老莊哲學中的“大”字而言,就有多處別有深意,套用老子的話說,“大可大,非常大”。
比如說“大音希聲”。這里的大音,既非尖叫、巨響,亦非噪音,而是近似現代科技意義上的超聲。在老子那里,“聽之不聞名曰希”!兜赖陆涀ⅰ返淖髡咄蹂稣f,希聲乃“不可得聞之音也”。在物理概念上,超聲的頻率高于兩萬赫茲,其下限大于人的聽覺上限,人的耳朵根本聽不到。兩相比較,老子的'“大音”與超聲極為相似。雖然不能說,老子在2500年前就已發(fā)現了超聲,但卻可以說,他從哲理思辨上推演出了“超聲”的存在。
再比如說“大象無形”。“大象”不是巨無霸之象,也不是萬物齊發(fā)的具象,而是包孕天地的無形之象。王弼注解說:“大象,天象之母也,不寒不溫不涼,故能包統萬物,無所犯傷。”“有形則有分,有分者不溫則炎,不炎則寒,故象而形者非大象。”此說與“黑洞”好有一比。廣義相對論中所謂的“黑洞”,無法直接觀測,但可借由間接方式得知其存在與質量,觀測到它對其他事物的影響?茖W家解釋說,“黑洞是時空曲率大到光都無法從其視界逃脫的天體”。老子的思想,或可視為古典的廣義相對論。
以相反相成句式構成的表述,在《道德經》中還有大患若身、大成若缺、大盈若沖、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大制不割、大白若辱、大方無隅、大器晚成等。推而廣之,大智若愚、大勇若怯、大美無華、大真若假、大賢若癡、大隱無名等,在一些文章中也比較常見。這些提法中的“大”,都是非常之“大”,不能望文生義,按常規(guī)解釋。
老子眼中的“大”,說出來簡單,參透了卻不容易。要不然,“道可道,非常道”從何說起,“言簡意賅”又緣何而來?但若按照現代的話語系統,一字一句機械地去解釋,則會歧路亡羊,陷入迷茫。只有在融會貫通基礎上,總體把握,才能得其要領,悟其真髓。《道德經》中,盡管也有與小相對的用法,如“治大國若烹小鮮”,大多是以“大”名“道”,說明“道”的固有特性。
老子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大意是說,有個東西在天地之前就已存在,空寂而寥廓無際,獨立而永恒不變,周轉而永不停歇,可以看作是萬物之本。我不知它叫什么,權且稱作“道”,勉強名為“大”。因其大,故能通達,因其通達,則能遠屆,因其遠屆,故能回歸。所以說道為大、天為大、地為大、人也為大。宇宙間有四大,而人居其中之一。人取法于地,地取法于天,天取法于道,道則法于自然。
如此說來,大者,元也,道也,或曰太一,或曰以太,形而上,非常大。
【雅趣說字:非常之“大”】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