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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對老師的臨別贈言
學生對老師的臨別贈言
時光就是這樣不近人情,不管是否愿意,你都得向一個時代告別。你必須離開校園,告別這簡樸的空間,潔凈的空氣,告別曾有的孤獨、狂熱和愛恨悲歡。我在夢中已不止一次地出現(xiàn)過你們離開的情形,醒來之后總是十分傷感。我明白我的留戀完全不可能阻擋你們的離開,因為誰也敵不過時間!是時間的手要把你們推出校門了,這是任誰也無能為力的。我只有無奈地傷感。但傷感之后還是心生許多愿望。這些愿望是我四年來一直在表達的,在告別你們的時候,容我再嘮叨一遍。
愿你們親近文學,無論什么時候,在哪里,都不要去糟蹋文學。功利主義的時代讓人們越來越相信物質(zhì)的力量,相信一切實在的東西。而文學恰好是虛幻的,因此難免遭到冷落。文學的確只是“青山映在水中的倒影”,但虛幻的東西自有它的價值。一個完整的世界應(yīng)該包括青山和它的倒影,兩者相互輝映。我們于實在的青山中砍柴打獵,于虛幻的倒影中釋放情感,安置心靈。倒影使我們拉開與青山的心理距離,使我們更便于領(lǐng)悟青山的真諦。只見青山不見倒影是對世界的一種大誤會,由此而下的判斷也必然是片面的。你們將來會很忙,但再忙也別忘了經(jīng)常在大師們中間穿行,讓自己的精神常與那些偉大的靈魂發(fā)生溝通和交融,讓自己也讓世界多一些溫情,少一些冷漠,多一些生動,少一些枯燥,多一些寬容,少一些狹隘,多一些純正,少一些卑劣。愛好文學對你們來說更是一種職業(yè)操守。教文學而不愛文學,就好比做牧師而不信上帝。牧師的職業(yè)首先是信仰,然后才是飯碗。教師也是。
愿你們保持寫作的習慣。寫作能讓我們學會過一種心靈的生活,這是一個知識者最值得擁有的生活。寫作也許是我們進入內(nèi)心世界的最便捷的途徑。只要一張紙,一支筆,獨坐在燈下,你就可以靜下心來,你就能從你所生活的世界中抽身出來,回到你自己的世界里去。你成了你自己世界的主宰,你一個人就能創(chuàng)造一個世界,你能體驗到自由是那么真實,創(chuàng)造的沖動是那么的強烈。如果你從來沒有擁有過那樣的體驗,你身上就不會有“文學氣質(zhì)”,你對這個世界也只會盲目投入而不會超然地靜觀。人與世界之間是需要一個橋梁的。寫作就是這個橋梁,它能使我們方便地穿梭于心靈與現(xiàn)實之間,使心靈激出詩意和激情,使我們在內(nèi)心形成一種堅守自我的力量。一個認真生活的人總會有所思考,有所感悟。那就寫吧,用文字把這些記錄下來,并且通過各種途徑傳播出去,影響更多人來認真生活。這是一個知識者的職責所在,更是一個教師的職責所在。
愿你們守衛(wèi)內(nèi)心。一個知識者應(yīng)該是一個有尊嚴、有內(nèi)心原則、有價值操守的人。但世俗社會的各種力量總是誘使或威逼個人放棄這些。所以一個人若要捍衛(wèi)內(nèi)心就會有太多的東西需要去抵抗。對社會規(guī)則,我們不能總是無條件的順向適應(yīng),否則我們就會找不到自我。倘若我們不愿被世俗湮沒,就一定要有抗拒的勇氣。也許我們的一生都該是抵抗著向前走的。不要把抵抗理解為英雄才有的壯舉。不是這樣。在個體覺醒的年代,它只是我們維護自我的一種姿態(tài)。北島說:沒有英雄的年代,我只想做一個人!是的,做一個人,做一個脫離了奴性的公民,做一個獨立的、清醒的、有關(guān)懷、有勇氣的知識者。但我們?nèi)绻艞夁@種堅持,我們就做不成一個人,我們只能做一個爬蟲,政治的爬蟲,經(jīng)濟的爬蟲,生物的爬蟲。從這個意義上說,是否守得住內(nèi)心直接關(guān)乎一個生命的尊嚴。
愿你們相信愛情。愛情是人生永恒的主題。對一個完美的生命而言,愛情是不可或缺的體驗。有人問九十多歲的張中行先生:回顧一生最值得回憶的是什么事?答:是一生經(jīng)歷的幾段感情。當然愛情不是超市里的面包,你花錢就能得到;也不是車站里的班車,等著等著它就來了。愛情實際上是一種屬心的價值,心中有便有,心中無便無。它是盼出來的,有渴念才會在心里落根;它是說出來的,言說的時候它就在了;它是信出來的,你信,它就活著,你不信,它就死了。這是一種“唯心”的立場,常被我們的教科書所否定。但這種立場很重要。人類今天還不滅也許正是稟持了這種立場,堅信精神的力量,堅信心靈可以生成意義,由此我們才會擁有詩意,擁有理想,擁有信仰,擁有愛情——愛情絕不會發(fā)生在兩個不相信愛情的人身上。
愿你們熱愛大自然。大自然是我們另一本必讀書。知性可以靠知識來堆加,而靈性必然有賴于對美的感悟。細細想一想,我們一生的許多感動都與土地、天空、山巒、大海有關(guān),與氣候變幻、季節(jié)更迭有關(guān)。一個懂美的人總不會忘記時常讓自己的視線越過人群去投向自然。城市的高樓局限了我們的視野,但在自然的懷中我們就可以望得很遠。自然給了我們遠望天地的機會,讓我們寧靜,讓我們震撼,讓我們肅穆,讓我們從慣常的生活中掙脫出來,去觸摸那些湮沒在世界背后的詩性,讓我們“詩意地棲居”。
似乎還有很多愿望要表達,但就此打住吧。我還不算太老,知道嘮叨也要有節(jié)制。不過我還是感到自己的不合時宜,在解構(gòu)一切的后現(xiàn)代的語境里這樣一番話到底還有多少聽眾,我心里沒底?晌矣质且粋頑固的人,相信不管在什么年代總有一些價值需要堅守,不能讓他們坍塌。解構(gòu)主義鼻祖德里達說: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可以解構(gòu)的。我堅信不疑。
我喜歡和你們在一起,四年里你們給我許多美好的回憶,我會永遠保留在心里,把它看成是不可重復的財富。人屆中年的我如果身上還殘留了些許青春的氣息,那是因為常與青春、熱情的你們在一起。光憑這一點,我就得真心誠意地謝謝你們!只是四年中有許多承諾都沒有來得及兌現(xiàn),留下些許遺憾,至今心存愧疚。但愿將來我還會有機會償還。
已經(jīng)習慣跟你們在一起。你們走后我一定會有一段長長的空落不定的日子。
再見,讓我們彼此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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